宋清阮禁不住垂眼,不得不说,郁斬虽然善于编谎,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做在她心坎上。
摇晃的马车缓缓停下,马车的车厢门被宁枝迫不及待的从外面打开,道:“夫人,到国公府上了。”
宋清阮嗯了声,坐在马车上未动,只道:“我来此只是为了寻一辆府上的马车用,好回侯府去,你且去将府上那个叫做王柳的叫来为我驾车。”
宁枝福身道:“是,那要不要奴婢一并去同宋国公知会一声?”
宋清阮细细想着,轻声道:“宁棠,你去说。”
寻王柳必得叫自己去寻方能保证没有人走漏风声,再者,这件事口说无凭,就算将王柳抓起来,也得寻到证据才能去问周瑾的罪,这些事,她都不方便去做。
交由自己家里人,后让家里人同郁斬交手,才是最安心的。
不消片刻,宁枝便将王柳叫来,此人相貌平平,是那种看几百眼都能忘了的人。
王柳全然不觉自己已然被发现,笑眯眯的搓着手道:“夫人,小的这就去牵马。”
“嗯。”宋清阮隔着门帘冷眼看着王柳,“要脚程快些的马。”
王柳高声答应着,连忙去了。
车厢内,郁斬细声低笑:“清阮,料理起不听话的人如此手起刀落。”
宋清阮毫不谦让:“有吗?”
“是有些。”郁斬止住笑:“我见过不少女子在遇上这样事的时候,无一不是焦急的寻找家中能管事的夫君,父亲,舅舅,伯伯……”
“亦或似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般以死威胁,殊不知这时候最没用的法子。”
宋清阮神色怡然地看着他,道:“这些女子不是无能,是有能依靠的人。”
郁斬挑眉,甚是赞同:“自然,这世道,女子能做的事,少之又少,若这世道放开,想来,会多出许多比男子强的女官。”
宋清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落寞:“若是女子能为官,想来和离也会简单好些了吧?”
郁斬一怔,再次缓过神来看向宋清阮的眼神中多了赞佩。
心动神驰时,府上的刘管家何宁棠从里面出来,踱步走到车厢前对郁斬行礼:“见过掌印大人。”
刘管家温和从容地笑着,“小姐,近来可好?”
说着,刘管家侧身让宁棠上前接她,宋清阮乖乖地起身,就着宁棠的手下了马车:“刘管家,近来甚好。”
刘管家是自年轻时跟着宋国公一路打拼过来的能手,莫要看他现下笑眯眯的很是和蔼,年轻时可手起刀落送了不少贼人上黄泉,也就是现下年岁大了,甚少拔刀了,连宋国公都知道,刘管家与他之间,只差一个姓氏的分别。
因着前些日子刘管家老家有事要辞了一月未归,否然,宋清阮早早在回门时就见到他了。
在宋国公府,刘管家的话等同于宋国公的话,且他待宋清阮比待自己的亲孙女还要好,是以,宋清阮也格外喜欢的刘管家。
“那便好。”刘管家笑弯了眼睛:”宋国公差奴才前来同掌印大人做个交接,倒是听下人说,我们家小姐在去宫中的路上遇上了劫匪,被掌印大人救了下来,此事,奴才代我们家小姐谢过大人。”
郁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嘴角一撇道:“不谢。”
刘管家一笑:“听闻掌印大人认了我们家小姐做义妹,这般无妄之福正正当头,只是却不料叫那周家的断章取义做了文章,可见男女分别尤甚刻在人心呐……”
刘管家一顿,笑道:“好在未曾没了掌印大人的清誉,只是现下老奴一回想便觉得心惊,便想不妨掌印大人趁机收回这成命,也好免得日后再起风声。”
闻言,宋清阮默默垂头,祖父虽然没进宫赴宴,可却对这些事一清二楚,想来,也是知晓她这些时日里和郁斬在宫中做的手脚了。
只是刘管家这话说得虽然好听,却句句一针见血,虽从了她的心,也叫她忧心,会引起郁斬的反骨。
耳边传来郁斬轻巧的笑音,叫她听不出他的心思。
“宋国公说笑了,我这样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谣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无妨。”
宋清阮心中一咯噔,果然还是不行。
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也不知郁斬到底为何死活都要咬死这声义妹不放了。
刘管家又是一笑,道:“既这样,那老奴就直说了,虽然掌印大人不怕这些妄言,可我们家小姐的名誉也是紧打紧的看重,不是老奴看不上您,也绝非信了外面那些秽骂掌印大人的谣言,掌印大人能认我们家小姐视为义妹,这本是叫人开心的好事,自此之后我们家小姐也算是多了个仪仗不是?”
“只是,总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会拿着这件事非议我们家小姐的名誉,这好事就变了味,想必掌印大人也知晓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想那聊斋中的严妻,王某同窗之妻便是平白遭了非议……”
“是以,还望掌印大人能收回成命。”
说完,刘管家深深弯腰不起。
四周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静得宋清阮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咚咚声,郁斬的马车内,唯有冉冉香烟幽幽飘出,听不见他一声动静。
宋清阮抬眼对上了郁斬冰冷的眼神,她抿唇看过去,脑中回想着郁斬在宫中一口一个义妹,一口一个清阮,笑意盈盈地同她商议着日后如何如云云的策略。
那般模样,和现下冷若冰霜的郁斬相比,简直是两个人。
不,应该说,现在的郁斬,才是真的郁斬。
两人如此默不作声地僵持着,无声地用眼神对峙,谁也不想退步,良久,她才瞧见郁斬启唇,整个人藏在车厢的阴影后,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