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五儿晴雯
刚过晌午,正是府上厨房空闲的当口,烧洗的厨娘和婆子都找地去歇息了。</br>只有柳家的还留在厨房,脸上表情有些不好,五儿正在一旁静静的归置着厨房里的杂物。</br>五儿眉目如画,神态娇柔,穿一条烟松绿的褙子,袖口点缀着白梅刺绣,内搭着一条艾绿色长裙,袅娜如芙蓉。</br>她还没被派差事,所以不像府上丫鬟红衣绿袄的打扮,依旧是寻常女儿家的装扮。</br>今天是五儿最后一天在厨房帮她娘做闲活。</br>晌午的时候,琏二奶奶房里的平儿姐姐过来给她道喜,说太太指了她去琮三爷屋里做大丫鬟,按着二等月例一吊钱。</br>按理说这事确实值得道喜。</br>那林之孝家的可比柳家的在府上体面多了,但他女儿小红在宝玉房里几年,不过是个三等丫头。</br>五儿才派差事,就得了个二等丫鬟的位份,这起点比寻常丫头都高了一截。</br>可这柳家的却有些长吁短叹,她是府上的老陈人,知道在大宅门里要想过得顺当,跟什么样的主子是一等一要紧。</br>她毕竟只是厨房管事,并没多少见识,也不知贾琮在外面的这些事,隐约知道二老爷像是对贾琮不错,可又有什么用。</br>府上的老人那个不知琮三爷的来历,庶出爷们中就他出身最不堪,府上老太太第一不待见的就是他。</br>怎么多年在东潞院囫囵着养大,连府上的猫狗都嫌的。</br>老太太过年摆守岁宴都没他的位,连個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他强。</br>这会老太太迁他到西府来养,并不回心转意喜欢了他。</br>而是琮三爷在东路院差点被大老爷打死,这边怕他死在东路院,闹出事一家子丢脸,这才迁他来西府养。</br>女儿跟了这样的主子做丫鬟,以后还有个好吗。</br>她一脸懊丧的说道:“本来想找个路子,让你到宝二爷房里应差,可太太怎就突然把你指给琮三爷做丫鬟。</br>定是有那黑了心的下作东西,在太太跟前搬弄是非,才让太太找了由头怎么发作。”</br>五儿依旧整理东西,也不回头。</br>说道:“娘想让我去宝二爷房里应差,事情还没成,你倒自己漏出口风,怎怪旁人去传。”</br>柳家的知道女儿平时话不多,却是个敏醒人,这话果真在理,懊悔道:“是娘嘴不严,坏了你的好事。”</br>五儿道:“娘快别怎么说了,谁能说那就是个好事,宝二爷是老太太和太太的眼珠子,府上多少人盯着他。</br>他房里怎么多丫头,听说平日里也都夹枪弄棒,斗气争宠,我去了还不知道怎么受欺负,不去更好。”</br>柳家的皱眉道:“你个笨丫头,你懂什么,有人争那才是好东西,都没人待见伱,会是好东西吗。</br>这人要往高处挪,不往底处走,你被编派到琮哥儿房里,以后还有什么出头之日。”</br>五儿突然问道:“娘,你说芷芍好吗?”</br>柳家的答道:“芷芍自然是好的,多好的丫头,就这样被逼死了,我这心里好多天不舒服。”</br>听她妈妈怎么说,五儿想起芷芍也掉起眼泪。</br>“我自小就和芷芍要好,听她说了不少琮三爷的事,她说三爷虽出身不显,但是个和善的人。</br>以前我倒也不觉得什么。</br>可这次三爷回来知道芷芍投河,他去鎏阳河疯找了三天三夜。</br>府里那个爷们会为个丫鬟这样,他是个有情义的。</br>他被大老爷打,府上都传开了,也是因为给芷芍抱不平,才惹恼了大老爷的,这样的人那里又会差。”</br>柳家的叹道:“如今太太发话,也没回头路走了,你自己愿意就好,以后仔细些,少吃些亏就是。”</br>五儿站起身喃喃说道:“芷芍能为他这样,我信得过芷芍的眼光,我才没有吃亏。”</br>此刻,一艘从鎏阳河驶出的货船,已在大运河走了四五天。</br>船尾的房间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尼,正在给个神情茫然的女子施针。</br>老尼的身旁站着个清秀标致的小尼姑,虽一身缁衣,僧帽外的鬓角却露出秀发。</br>“师傅,她每日迷迷糊糊的,连话都不会说,什么时候才会好呢?”</br>“她身体没问题,只是神魂巨创,才会如此,我每日施针,你有空和她多说说话,说不定她就好了。”</br>……</br>贾琮见晴雯在房间里来回忙活,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窈窕婀娜的身影来回走动,手脚也甚是灵巧利落。</br>一会儿给贾琮端水,一会又端了温热的软粥来喂他。</br>那张精致俏丽的小脸挨着近了,看着也是养眼,还能闻到胭脂的清香。</br>又摸了摸他的被襟,觉得有些冷,又将地上的炭盆推的近一些,加了炭块,又拿了铁钎子把炭火拨旺。</br>一会儿又把屋子里的桌椅擦拭一遍,开了小轩窗格透气。</br>又去对面绮霰斋找了小香炉,在屋里点上宁神香。</br>如此有条不紊的捯饬一遭,没一会儿就把屋里收拾的妥妥当当。</br>看着她忙碌的样子,让贾琮想起在东路院禀库房时,芷芍也是这样围着他忙忙碌碌。</br>他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思绪和隐痛,突然有些怀念那个狭小破败的禀库房。</br>晴雯虽好,但她不是芷芍。</br>从时间上看,这个时候的晴雯,比原书中第一次出现时要小不少,还没养成副小姐一类的习气,做事很是勤快接地气。</br>想她既是贾母身边的丫鬟,必然是知道自己的府中名头不怎么好,做自己丫鬟,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好路数。</br>或许也早听说贾母要想把她放宝玉屋里的打算,如今可是落了空,不过从她脸上也看不出喜怒。</br>如此周到的忙前忙后,她大概只是想尽一个丫鬟的职责。</br>虽是风流灵巧招人怨,但也不单凭长得俏、针线好,定也是将丫鬟本份做的极好的,不然怎么会让贾母这等人看重。</br>贾琮这边心中嘀咕,以为晴雯被指派给自己做丫鬟,会心有不甘。</br>却不知晴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老太太听到的事,她几乎都是知道的。</br>再说贾琮那些事又这么离奇,小姑娘岂能不听到心里去的。</br>写了好字就得了什么王爷的赏识,又去了读书人参加的文会出了好大名气,总之是个有能为的爷们。</br>都说家里的宝二爷好,对丫鬟最怜惜上心,园子里的小蹄子都想往他院子里挤。</br>可宝二爷再好,也就是在家里,相比之下还是这位琮三爷更有能为些。</br>至于说贾琮出身卑微,晴雯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她又不是家生子,没有老子娘要在府上争体面。</br>她自己不过是个半路买来的丫鬟,虽然她自己不服,但逃不脱一个奴才的命。</br>琮三爷出身低,难道还能低过她去?</br>而且今天在堂上,晴雯可是听得真真的,说有大官推荐琮三爷去顶有名的书院读书,说不得将来要中状元做大官的。</br>怎么有能为的琮三爷,能跟着他做丫鬟岂不是好。</br>听说他对那个跳河的丫鬟就好的不行,我以后一心待他,他定也会那样待我。</br>再说,琮三爷还生的怎么俊,府上的爷们没一个像他怎么好看的……。</br>贾琮还拿不准晴雯心里所想,却不知道小丫头其实心里主意很正。</br>晴雯又服侍贾琮吃过晚食,收拾停当,取出一副天青色布料,又在贾琮身上丈量了一番。</br>说是要给贾琮做一身里衣,他身上那身都被鞭子抽烂了,要做一身心新的替换。</br>可巧她还留了一些老太太赏的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正好能拿来用。</br>看着晴雯灯下作针线的模样,让贾琮想起红楼中,勇晴雯病补雀金裘的场景。</br>晴雯见他突然愣愣看着自己,不知是何缘故,也对着他天真甜甜一笑,空寂斗室中顿生温馨。</br>贾琮因背上受伤,只能一直趴着,这个姿势最易犯困,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br>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似乎有人在碰自己背上伤口,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坐在床边,看起来竟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