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岗后的这段日子，周穗忙得都没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

    三模结束后，每个老师要针对学生三次模拟的成绩做个人总结，以应对最后的考前冲刺。

    实验一班有25个尖子生，她要做二十五份英语分析报告，她还是班主任，要再加25份总成绩分析报告。

    除了要跟学生逐个谈话，还要跟家长沟通报备学生的学习情况，接下来的时间掰成两半儿都不够用。

    这次三模，除了成绩比较稳定的闵承和单晓敏，其他人成绩都有不同程度的滑坡。

    而滑坡成都最大的是蒋西雅，从上次的班级第二，直接掉到班里最后一名，全校跌出前100，如果不赶紧调整好状态，升重点几乎无望。

    周穗特意看了她的卷子，英语卷子有两篇阅读理解完全是在乱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但蒋西雅是个特殊的学生，为了保护她脆弱的自尊心。，周穗特意选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约蒋西雅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谈心。

    给她点了摩卡，自己点了拿铁。

    蒋西雅并不领情，端起咖啡闻了闻，有些不屑：

    “周老师，这种廉价咖啡豆磨出来的东西还是少喝，对身体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当着店主的面，丝毫不顾服务生和店主的脸色有多黑。

    周穗笑笑，并没多争论：

    “那给你换果汁？”

    蒋西雅抱着胳膊倚在沙发上，直接摊开说：

    “周老师，您不用铺垫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拖垮学校成绩的。我妈下午就会过来帮我办理退学手续，博雅还会是重点中学，你还会是优秀老师，我这个害群之马会自觉消失的。”

    周穗有些惊诧，之前听单晓敏说她母亲早就和她没有联系，没成想事态还有更新的进展。

    知道她和母亲重归于好，周穗还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追问一句：

    “那你是要准备移民，还是回原籍参加高考？”

    蒋西雅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她笑，唇角勾着，似乎很不屑：

    “跟你有关系么？别假惺惺很关心我了，出了这道门，你不要拿我当反面典型我就很感谢了。不过我无所谓了，你都能当优秀教师，博雅也不过如此。”

    周穗低头笑笑，看她这个不合作的样子，表示不再追问。

    “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

    蒋西雅没有耐心跟她多说一句，当即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厅。

    周穗伸手探了一下，那杯咖啡还是热的，她连喝一口的耐心都没有。

    周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

    她也是小心翼翼地犯了很多错，鬼马精灵地上了很多当，最后信誓旦旦地错过了值得珍惜的人。

    只是那时候太青春，相信自己的能力能抵得过报应。

    蒋西雅的妈妈下午果然来了，看上去很年轻，约莫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重点是体态和神态非常年轻。

    但是看她拿的证件，上面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确实都是梁臻，跟蒋西雅资料上的名字相符。

    之前听单晓敏描述，还以为她怎么也应该在四十多岁，并且稍稍有些富态的样子，今日一见，理解单富仲为什么会抛家舍业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碍于工作流程，周穗还是拨通了蒋西雅父亲的视频电话。

    对面是一个头发略微花白，穿着藏蓝色工作服，戴着粗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当初在入学的时候见过。

    周穗礼貌问好，跟对面的男人确认说：

    “蒋西雅爸爸你好，今天蒋西雅的妈妈来帮她办理退学手续，我想知道这个事情是经过您全家商量后同意的吗？”

    男人那边的信号卡了一下，迟迟没有回复。

    蒋西雅有些不耐烦，拿起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今天下午老师会给你打电话。你在发什么呆？”

    很快对面信号恢复正常，蒋西雅的爸爸点头说：

    “是的，周老师，蒋西雅已经决定了，我们做父母的尊重她的意愿。”

    父母都已经同意，周穗也不好再阻拦，关了录屏，着手给蒋西雅办理手续。

    蒋西雅爸爸在说话的时候，周穗注意看了一下，她的妈妈面色淡淡，毫无龃龉。

    周穗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狭隘了，以她的理解来看，一对已经分道扬镳的人，再见面可能是尴尬、怨恨或者是刻意闪躲，真不该是这副样子，好像彼此都不太熟似的。

    蒋西雅没有耐心等，确认可以办手续后，拎着包去停车场，留她母亲在这里签字退费。

    ***

    经历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周穗的生活又回归到忙碌的状态。

    一下午才做完十个学生的模考总结，猛一起身觉得头发晕，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晚上7点，学校餐厅早就打烊了。

    她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忽然发现段向屿十分钟前给她发了微信，还打了语音。

    周穗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将手机静音，所以没有看到。

    段：

    【房门密码多少？】

    周穗不解，发了一个问号。

    段向屿当即拍照，给她发了家里的密码锁。

    周穗脸忽地热了一下，本来挺期待能再跟他见面的，乍一下这么快就能见到，她还有点不适应。

    她赶紧把密码发过去你：【110120】

    段向屿很快回复过来：【挺有安全感。】

    周穗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模考总结表，有些抓狂：

    【可是我今天要加班，不能回去找你。】

    段：【不用，我只是路过，一会儿就走。】

    只是这样匆匆一言略过，连面都不能见，还挺可惜的。

    周穗只是稍微惋惜一下，继续埋头做模考总结。

    直到晚上九点多，下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周穗再次看手机，结果就看到看到段向屿半小时前给她的留言：

    【门口。】

    周穗心里一懵，赶紧给他打电话，对面登时接起来。

    “你不会还在我们学校等吧？”

    “嗯，快点下来，饭菜要凉了。”

    段向屿有些沙哑，听上去还有一些困顿，像是刚睡醒一般。

    周穗拔腿往学校门口跑，刚跑到一半，只见监控外面的柏油路上正停着她的小车，车里的灯亮着，驾驶座的男人正歪头看向校门口的位置。

    她心头一热，忽然觉得有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感冲进鼻腔。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小车在月光下如此耀眼，从未觉得自己离幸福这么近，只有一抬腿就能到达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