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婶子晓得朱大郎如今跟在解元身边得用,就让俺们这次上京带着二郎,三郎,四郎一起来了。”田文胜有些尴尬的向站在三个棒小伙身旁的郑直解释。
没法子,田文胜也感觉丢人。他们一来,正赶上家里开晚饭。朱千户今个跟着郑直去京营找孙指挥,陈懋,施勇等人当然不会对朱家兄弟吝啬,于是朱家三兄弟就甩开腮帮子猛造。偏偏这个时候,郑直带着朱千户回来了。
“也好。”郑直根本没有在意,扭头对朱千户讲“千户带着百户他们去浑堂洗洗,今儿是不行了,明儿去成衣铺换了行头。”
朱千户瞪了一眼还在傻笑的三个兄弟,拱手“是。”
郑直从茄袋拿出一锭二十两金花银扔给了田文胜“你和萧韶辛苦了,缓几日,准备干活了。”讲完又如法炮制扔给了萧韶一锭二十两的金花银。那二十两他的本意其实是打算赏给田文胜和萧韶的,可是看到田文胜和周围人的反应,干脆将错就错。
田文胜接住银子,赶紧往怀里揣“谢五郎赏。老太君让俺们带的东西都在正堂桌上。”拿出一封信送到郑直面前“这是老太君的信。”
郑直接过信,对正眼红的陈懋等人讲“明日让他们会钞啊,别心软。”然后不管不顾的丢下乱成一团的众人,进了正堂。
桌上的东西零零总总,有吃有用,甚至还有一件单衣,几双千层底。
他正要拆信,一回头,朱千户跟了进来“咋了?”误以为对方没钱了,直接拽下茄袋扔给对方“去吧。”
“不不不。”朱千户接住茄袋又送到了郑直面前“俺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本事没有,吃嘛没够,五郎放心,过两日俺就打发他们回去。”
“千户是信不过俺?”郑直皱皱眉头,坐了下来。
“五郎俺咋信不过。”朱千户慌忙解释“实在是俺那几个兄弟在真定野惯了,这里是京师,他们又没有跟俺一样晓得天高地厚,指定得给五郎惹麻烦。”
讲实话,朱谅卖身投靠郑直,更多的是无处可去的权宜之计。一来,他在外边游荡的一年多晓得了厉害,明白了分寸,野性去了,心累了,想要安稳。二来,郑直之前救过他两次,相比旁人,跟着对方让他安心。
当然后来朱千户还发现了郑直的又一个优点,出手大方。最起码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他拉过来的田文胜等人都没有亏待。不讲旁的,这次田文胜回去,郑直拿出了五十两银子,让对方以他们每个人的名义,往各家都送去了十两。
外边的钱好挣吗?朱千户最有发言权,他冒着杀头的危险,也不能保证一年能攒下这么多银子。眼瞅着郑直将来只会越来越高,因此他越来越珍惜当下的这份差事。待他得了好处,自然可以通过别的法子照顾几位兄弟,可不想因小失大。
“嗯。”郑直点点头“千户讲的有道理,那日后你就要多多约束百户他们。”
朱千户迟疑道“他们在真定都是泼皮无赖,认识的也都是城市光棍,乡野喇唬。五郎三思。”
“得了,得了。”郑直揉揉额头“眼瞅着两个工程就要开工了,你不放心,就让他们去工地当监工。不过不是欺负俺们卫里同袍,而是看着这京师的光棍。”
郑直凭借和郭瑀的交情,夜宴之后的第二日,就拿到了申府王府仓修缮的工程,只等朝廷批复,就可以动工。而国子监学舍的工程,他却完全插不上手,反而是孙汉在运作,如今也快有眉目了,那位杨主事终于有松口的意思。因此今夜他才会再去拜访孙鉴,原本的二百人已经不够了,这次需要一次扩充到五百人。
至于这五百人以啥名目被挪用,郑直是不管的。孙指挥收了银子,总不能啥都不做,光拿钱吧。
朱千户一愣,想了想“也好,那就不要让他们用真名,若是打杀了也好跑。”
“滚。”郑直一拍桌子“合着千户以为俺是捞偏门的?若是有人捣乱,让百户他们尽管动手,俺扛。”
“不敢,不敢。”朱千户脖子一缩,赶紧退了出去。
郑直笑骂一句,这才留意到,手旁的千层底,看针脚应该是郑妙顺的手艺。笑着打开祖母的信,他却有些失望,只有区区两页,看笔迹,应该是谁代笔的。
只是这薄薄两页纸,包含的内容却信息丰富。藁城县为郑家叔侄等人建造的举人坊已经在去年年末完工,可这状元坊的建造却遇到了麻烦。
田文胜和萧韶送到信的当日下午,郑直的两位伯伯就到了廉台堡,用和颜家商量郑妙顺婚事的名义将尉氏骗到了真定县。
然后今年刚刚到任的巡抚保定等府提督紫荆等关、副都御使王沂就星夜来探访。紧跟着巡按刺差真顺广大四府并真神定三卫御史公勉仁也来探望。
第二日一大早,真定府知府熊达带着清军同知陈梁,管何通判冯锐,推官高良弼,教授王拱,训导赵元正联袂拜访。下午又是真定知县孙逊前来拜望。尤其是这位孙知县,也不晓得对方从哪里打听到尉氏是山西忻州人,立刻将同为忻州人的孙大娘子送去与真定卫指挥朱忠的娘子王氏一同陪老太君唠家常。
紧跟着傍晚时分,真定府境内少有的进士知县姜佐借口向知府汇报公务也赶过来入城拜望。
直隶境内不是没有出过状元,曹鼎,还是郑直的半个乡党,真定府宁晋人。所以不管是哪个县夺得这状元县的荣誉,这些大员都不会在乎,只有三个人例外。一个是在藁城为官四载的知县姜佐;一个就是年初刚刚上任的真定知县孙逊;还有一位就是如今在龙泉关坐镇,无法露面的真定卫掌印指挥朱忠。
按照制度,举人坊造价用银二十六两六钱六分;进士坊造价用银三十三两三钱三分。状元坊造价却没有个明确**,不过据郑直所知当初曹鼎的状元坊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七十年前的五十两,当时一两金子换七两五钱银子,如今却可以换银九两。所以两家承诺,只要郑家的状元喜报送到真定县,那么,年内一座造价七十两的状元坊就会屹立在郑家在县城的小院外。
而姜佐却并没有大包大揽,只是表示他准备修补藁城境内河道还有堤坝,力争年内将滹沱河旧河道疏通恢复使用。
郑直看到这,不由赞叹这位手段高。如今郑家的一千亩祖田就淹在新河道底下。这祖田对于郑家人,尤其是郑直兄弟等人意义非同寻常。郑实夫妇就是因为祖田被淹郁郁而终,郑家兄弟也是立志要重整祖田才在外横冲直撞。如今一切都唾手可得,只要那份喜报送去藁城。
不要小看这一份简单的喜报,有了它,郑宽就可以被记录在藁城县志内,永远被后世人记住。倘若没有喜报,哪怕郑家明明祖辈三代都住在藁城,这件事也不能上县志。
老太君虽然识字不多,却见识不凡,远不是郑家叔侄的小家子气。首先就表明,郑家三代都是真定卫籍,所以这状元坊应当建在真定卫。其次又讲,郑家自宪宗时调入真定卫后,三代都在藁城,所以喜报自然要送去祖宅,以便荣耀乡里,激励族人。
对于老太君的安排,三家都没想到,毕竟牌坊和喜报拆开,以前可没有过。不过三家又都各有所得,自然也就不会求全责备。毕竟郑宽今时不同往日,如此众人颜面都得到了保全,也算是皆大欢喜。
郑直光是读信都感觉头大,毕竟顺了这个,逆了那个。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他,最多也就是推托,将问题甩给郑宽。更有可能,依旧会直愣愣的继续站队藁城县这边。
却不想老太君并未推脱责任,而是将三家全都安抚住了,他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当初人家啥好处都没有给,他们叔侄三人就不管不顾的得罪了本卫掌印还有真定县,站在了藁城县这边。而老太君一出手,状元坊拿到了,祖田恢复了。妙妙妙。
白石看了眼墙头的小猫,笑了笑,从手中的荷叶包中拿出一枚烧麦扔了过去。小猫吓得躲开,可是片刻后又闻着味摸了过来,凑到那枚落在地上的烧麦旁,试探着闻了闻,开始吃了起来。
“找到了。”远处一堆人里传来动静。
将正在大快朵颐的橘猫吓了一跳,赶忙叼着烧麦钻进墙角,消失不见。
白石收起荷叶包放进怀里,大步走了过去。待来到井旁,就看到一具肿胀的尸体,正被人从井口拽出。
“送北镇抚司,让赵家人认人。”白石还没有适应,毕竟如今已经是初夏季节,尸体又是泡在水里。他开始有些反胃,转身向外走。
张采应了一声,立刻招呼周围的行事校尉收拾残局。
“领班。”白石没走多远,赵耀庆凑了过来,捧着一个纸袋“去晦气的。”
跟在白石身后的石文义撇撇嘴,却没有吭声,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体的。
白石接过来,打开“不错。”说着拿出一颗扔给石文义,自己也吃了一颗,是话梅。又将纸袋递给赵耀庆“多谢。”
“应该的。”赵耀庆并没有拒绝,接过后赶紧道“俺也帮不上啥忙,这东西若是领班觉得还行,俺想请诸位兄弟一起消受。”
白石点点头“去吧。”继续向外走。
“这厮的眼神不错。”待出了院门,石文义低声嘲讽一句。
“你啊。”白石笑道“每个人都想活的更好,只是方式不同,没有对错。”
石文义当然不会顶白石“卑职晓得了。”
“听人讲,那个史臻享开口了?”白石自然明白对方口服心不服,可只要不表面化,他是不会再多说什么的。毕竟他是领导,手下人在合理范围内竞争,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讲了,怪吓人的。”石文义当然听懂了白石的意思,配合着讲了起来“没想到,那位孙指挥本事不小。”
作为一条船上的人,石文义和张采当然晓得白石私下去见史臻享的事。如今姓孙的不死,就是他们死,所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和白石一起往死里整孙銮。原本他们还心怀忐忑,可如今有了赵碧惠这具尸体,就彻底的稳操胜券了。也不晓得白石对史臻享承诺了啥。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白石走上马车,石文义紧随其后,待落座之后,马车启动“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
“打听清楚了。”石文义这次更加谨慎凑过来低声道“高千户的伯父是青宫右监丞高凤,不但深得太子看中,在主上跟前也能递上话,五月十八其他的寿辰。贪不贪财打听不出来。”
白石点点头“平素有什么喜欢的。”他之所以要打听这些,就是为了巴结高德林。
按照规矩,北镇抚司接手之后,后期再有线索,虽然依旧是东厂跟进,却并不是非要原办案人接手。愿意进东厂的都是为了搏富贵的,上边不怂,他们自然也就不怕。那位孙指挥在杨督公和高千户眼中,不过一把灰而已,所以当史臻享供出孙銮‘罪证’后,怎么也不应该是白石继续接手,偏偏,高德林就把案子给了他。
白石不知道这是不是高德林给他的橄榄枝,却明白,他必须抓住。不但如此,还要努力表现出积极向高千户靠拢的意图。
“喜欢鸟。”石文义想了想“跟着那群大头巾学的。”
如今国朝右文,以至于内官也不例外。白石离开御用监固然是能够大展拳脚,可他同样明白,要是没有人在皇帝面前不断提起他,那么他就只能靠捕盗抓贼,积攒功劳慢慢往上爬了“不贪财?”
石文义没有打扰对方,而是为白石斟满一杯酒。
“琢磨琢磨好品种,买下来给这位送过去。”白起良久之后开口“需要多少银子,俺给你拿。”
石文义应了一声“可就怕没用。”看白石不懂,继续道“俺听人讲,这位巨珰向来两袖清风,只为太子办事”
“没关系,试试再说。”白石看向车窗外,春天来了。阉人都有生理缺陷,所以喜欢用物质来弥补。他不相信一个在历史上没啥名气的宦官有那么高的觉悟。要不是怕影响以后发展,他就是认对方做干爹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