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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跌跌撞撞(七)
    叶广看着窗外的繁花似锦,脑中想的却是刚刚和知府刘聪的不欢而散。俺们是内阁的狗,岂是你一个区区四品知府能够指使的?对方非但拒绝签牌,调拨机兵,弓手协助搜捕可疑人员,还以境内土民若是知晓缇骑在彰德府,定会受到惊吓为由,想要赶他们走。简直岂有此理,若是彰德府真的路不拾遗,哪里还会需要他们来此地查案。此刻他就是打算撇下刘聪,出城去磁州找分巡河北道兼马政兵备副使直接协商。

    正愣神,车停了下来。

    “掌柜。”车窗外传来动静“襄王府捧表献礼京师,恭贺皇太子千秋节的车队正在入城。”太子的千秋节是九月二十四日,每年各地藩王都会派出仪卫司或者牧群所等处武官捧表赴京师恭贺。

    “回小繁楼。”叶广略微沉吟,改变了计划。他准备想办法借助一下这件事,倘若襄王府那边的校尉,还有赵府这边一同向刘聪施加压力,想必对方最终还是会让步的。毕竟藩王贡使若是出了问题,谁都别想好。

    马车缓缓转向,不多时就来到了小繁楼外。叶广走出车厢,习惯性的扫视四周,很快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一个老叟和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在窃窃私语。在确认没有异常后,叶广走下马车,向着小繁楼大堂走去。此刻迎面从里边走出来一个人,瞅着模样像文士,可是却一点都不沉稳,想来不过一个俊秀捐监出身而已。想到如今来顺天府解元都只会偷香窃玉,勾搭良家娘子,叶广只能感叹,世风日下。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文士从小繁楼走出的时候,没有一丝惊慌。却又有别于之前的每一次,目下他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文士姓文,单名一个士,山西人。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上当了,那个董天宝竟然骗了他,至少是隐瞒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刚刚文士无意中发现,董天宝告诉他的房间里住着的全都是锦衣卫。

    至于文士为何能够全身而退,很简单他有一项绝学。依靠这项绝学,七个人也好,七十个人也罢,只要时间充足,都不是事。是的,他的这项绝学,可以让周围的一切静止。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只能维持六十个数。一旦超过,一切又会恢复正常。他若想再用这本事,必须等六百个数之后,否则维持的时间只有几个到几十个数左右。

    这项绝学与其讲是文士体会的,不如讲是老天爷恩赐。四年前他在山西跟着青龙宣教,途中遭遇官军围捕。混乱中和青龙失散,逃入吕梁山,机缘巧合之下,吃了一条奇怪的鱼,然后就有了这诡异的本事。靠着这本事,他在教内逐渐有了一席之地。这次若不是实在事关重大,他也不会特意从直隶赶过来。

    上月,玄武堂干事刘良传回消息,由于各方掣肘,被带入边墙内的马匹和解救的汉奴并不多。不过他们遇到了同样一伙抢了鞑子的强盗,对方手里近两千匹良驹。已经谈妥,需要支付四万两银子。

    青龙立刻命令调拨了四万两银子赶往怀庆府修武县准备交割,偏偏这批银子在大名被水贼劫了。追查银子下落虽然很重要,可当务之急是凑银子赎马或者动手黑吃黑。

    青龙本着两手准备,让他带着教众,按图索骥,在大名府卫河河道内,如法炮制劫了定国公家的一艘货船。然后抢了将近小三万两银子。加上大名府,东昌府境内教众凑的,一共弄了三万多两银子赶往河南。

    好不容易在安阳与彰德府教众捐献银两的队伍汇合,就传来了消息刘良等人失踪了,马群没有经过白径,他们只能都留在此等消息。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可一直等了半个月也没有动静。为了银子不出意外,他们经过多方考察,用京师学来的法子,将银子伪装成书籍,投入了广德长公主驸马都尉樊凯的产业彰卫当。

    原本这法子万无一失,可谁都没有料到,彰卫当易主了。不管彰卫当的新东家是谁,银子不一定安全了。虽然这两年教内度支宽裕了不少,但是整整四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他们只好寻了一处地方后,准备将银子提出来重新安置。

    偏偏就这么巧,去彰卫当的路上,从山西赶来协助他的一个教众认出了在酒肆外马车旁抽烟的老叟,就是那群强盗的同伙。于是他们两个人脱离了队伍,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这个马贼头子董天宝。

    眼下文士要赶紧弄清楚董天宝的身份是啥?刘良那些人真的是带着马潜逃了?董天宝不会是锦衣卫放出来的诱饵吧?想到这,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文士瞅了眼从门廊外往里走的四五个青壮,不动声色的错开眼。虽然不晓得这些人的身份,可是吃公家饭应该错不了。瞅了眼路对面的马车,除了徒弟不晓得为何站在了马夫的另一侧外,一切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文士停下了脚步,盯着马车。车夫用胳膊遮住了脸,姿势显得很另类,似乎有意为之。突然车夫猛地躺倒,他身旁那人根本不是文士的徒弟而是董天宝。此刻对方已经用连弩对准了他,连续射出了数支短箭。

    文士立刻侧身躲到了门框后,这里距离对方有些远,他要想办法靠近。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痛呼,文士戒备的望去。刚刚正要进门的那几个人悉数躺倒在地,原来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这几个人。文士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董天宝为何如此。

    “大郎,快动手,他们是锦衣卫。”马车里传来了一个难辨男女的喊声,与此同时,车夫已经蒙住了脸,扬鞭催动马车动了起来“和楼上的一样,都杀光,否则河里抢的银子就没了。”

    门口倒地之人顿时风声鹤唳,戒备的观察四周,不等文士错开眼,就听到一个底气不足的声音道“别动……”

    文士咒骂一句,显然他小瞧了董天宝。二话不说,心中一动,周围立刻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他却不再闲庭信步,而是几步来到门廊下,在倒地挣扎的几人脖子上一人来了一道,然后转身就去追赶渐行渐远的马车。

    “都他娘的闪开……”蒙着脸的贺五十一边抽马鞭,催动马车,一边不停呵斥沿途驻足围观,亦或者根本茫然无知的行人,车辆。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车厢内,郑直则透过车窗一直不错眼盯着小繁楼。猛然感觉恍惚了一下,那个文士就突兀的冒了出来。他二话不说,立刻用连弩朝着对方射了两支短箭。

    文士无奈,千钧一发之际,再次运用绝学躲闪。虽然因为时间不够长,只有短短数下,却已经足够他挪动身体,避开短箭。

    可是不等文士松口气,那个杀千刀的董天宝又射了一支过来。文士一边咒骂,故技重施躲闪,一边却高兴起来,对方快没有短箭了。

    果然之后那个蒙着脸的董天宝几次吓唬,却再没有用过连弩。可人的两条腿哪里跑的过马的四条腿,眼瞅着与董天宝的距离越来越近,文士不得不再次使用绝学,将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不足二十步。他也忌惮于连弩,还怕太近了,对方万一来个突袭,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躲闪。

    偏偏怕啥来啥,董天宝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刻发射了两支短箭。文士怒吼一声,只来得及用绝学挪动了一下脑袋,一切就恢复了正常,两支短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糟了!”文士的实战经验很丰富,立刻晓得他被对方试探出了破绽,立刻减速。奈何董天宝那个不当人的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口气上中下射了六支短箭。文士这次连大喊都顾不上了,很没想象的直接向一旁扑倒。虽然保住了命,可是肩膀上已经中了两支短箭。

    那个山西教众没有骗郑直,短箭上确实涂有射虎毒药。只是不凑巧,文士作为教内最好的刺客,自然也有解药。立刻从身上翻了出来,服下。尽管如此,也只能眼睁睁的瞅着马车渐行渐远,董天宝竟然还得意洋洋的朝着他挥了挥手“大郎快跑,后边追上来了。”

    文士扭头看去,果然远处冒出一群各色打扮的青壮,手持兵刃,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他除了不停用各种污言秽语问候董天宝外,只能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沿着马车的方向继续跑。这里是闹市,此刻不管他去哪都有人瞅见,他需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六百个数,只要六百个数他就可以脱离险境。然后把安阳城翻个底朝天,抓住董天宝,将他碎尸万段。

    气喘吁吁的跑到街口,文士左右瞅瞅,正考虑该往那个方向跑,却瞅见早就应该消失不见的马车却停在了不远处。他立刻戒备的看向周围,同时向后退,准备寻找一个能够遮蔽的地方。周围旁观的人群纷纷四散奔逃,拉开和他的距离。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街对面的房顶冒了出来,对着他就是两枚短箭。

    文士手忙脚乱的躲到一旁,好在距离太远,对方也是仓皇射击,早就失了准头,反而击中了两个看热闹围观的路人。这下子,周围彻底大乱。文士打算趁乱混入人群脱身,可楼上的王八这次准头好了不少,他刚一露头,两个身前的人就直接倒地不起。文士无可奈何,只好缩身回去,继续躲着。他当然可以用绝学,奈何已经受了伤,走不快,若是拖延到追兵杀至,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再等等。

    终于,不多时,文士身后的追兵也到了。只是他们刚刚也瞅见了有人在街对面用弓箭射人,虽然乐见教匪内讧,却也不敢太过靠近“尔等宵小,立刻弃械,切莫自误……”

    目下,文士想要逃跑,楼顶之上那个蒙着面的董天宝却一直虎视眈眈;想要拼命,身后的锦衣卫同样在寻找机会。

    一时之间,三方僵持在了这处三岔口。最难受的自然非文士莫属,两边都想置他于死地,他落在谁手里都好不了。再等等,再近一点。

    “去调弓手,机兵,捕盗官旗。”锦衣卫毕竟是抓贼行家,并没有如同文士期待的那样,一哄而上,片刻后有人发令。

    文士眼睛一眯,不等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迎着锦衣卫冲了过去。几步之后却突然往右边拐去,片刻后,身后传来了东西砸到地面的声音。青龙的法子果然管用,文士大喜,继续蛇形,向着锦衣卫冲了过去。过去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超过了六百个数,他只需要在使用绝学前尽可能的靠近那些锦衣卫,剩下的,有六十个数的时间,足够了。

    一众锦衣卫看着身形诡异的教匪朝着他们冲来,也不退怯,纷纷提刀迎着对方冲了过去。文士冷笑一声,一切静止不动了。

    他开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迅速走到每个行事校尉跟前狠狠地在对方脖颈划上一刀,然后就近拐向身旁的胡同。时间很充足,当他跑了足足十丈距离后,才重新听到了身后的惊呼,惨叫,喧嚣。扭头看了眼身后,赶忙加快脚步,董天宝,你死定了,这次不止要把你千刀万剐,俺还要挖了你的祖坟,挫骨扬灰。

    无意中留意到他被阳光照射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大,奇怪的抬头看去,一道寒光砸了下来。

    文士瞪大眼,一切突然静止,半空中蒙着脸的董天宝双手紧握他之前在车中递给对方的雁翎刀砍了下来,他甚至从董天宝的眼睛中看到了兴奋。因为间隔时间太短,距离太近,文士只来得及歪了一下脑袋,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真不应该给他一把长刀。

    文士的脑袋飞上了天空,划过了如同喷泉一般的身体,最后落在了地上。

    郑直顾不得狼狈,捡起文士的脑袋用力扔了出去,生怕对方死而复生。然后快速的翻捡对方的尸体后,一瘸一拐的向着胡同另一边跑去,刚刚落地的时候,不晓得为何,他崴到脚了。

    妖人已死,他心中的大石落定了。试探出文士深浅的郑直在马车拐到路口之后,就让贺五十停了下来。二人蒙着脸不管不顾的冲进了路边人家,郑直简单教会贺五十如何使用连弩之后,就分兵两路。贺五十在路口房顶负责吸引文士,他则埋伏在路的另一旁伺机而动。

    果然,文士面对十几步外楼顶上的贺五十还有锦衣卫终于又故技重施,杀光了追兵,然后夺路而逃。郑直翻越房顶迅速追了上来,然后从楼顶跳下来,来个鱼死网破。他承担不起泄露身份的代价,之前他虽然隐瞒了身份,可是身上的东西都被二人搜去。若是被他们逃脱,对那些东西稍加分析,就是后患无穷。

    至于大金吾,只能讲一句抱歉了。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他若是不想办法挑起是非,可真没有机会弄死这个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