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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枪挑真定府(二)
    马车来到一处僻静院落,停在了门口,早有门子迎了出来。董阳却毫不理会对方,扭头请郑直下车,然后引着他直接进了门。

    绕过木影壁,这是处一进的院落,只是正房并不是单层而是双层小楼。二人来到二楼东头一个房间,里边空荡荡的,只正中桌上摆着两碗小米粥,两碟八宝菜,一碟如意糕。

    郑直不明所以,等着对方的下文。

    “这里有三朵花,俺也没见过。不过下人们讲,美艳不可方物。”董阳笑着邀请郑直落座,指着窗外道“如今正正好,稍等片刻,其中一朵就会出来了。俺们边吃边欣赏美景。”

    郑直此刻才留意到,这幢楼的窗户,与不远处另外一幢楼的二楼某扇窗户恰好相对。原本以为是刚刚他误判了院落规模,此刻才晓得,那是另一家。

    郑直不置可否,既来之则安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董阳见此,也不吭声,同样吃了起来。果然是个‘雏’,差点把他唬住。若是在这饭菜之中动动手脚,任你十八个心眼不也白搭。

    却没有留意到郑直左手无名指戴着的一枚银戒指,这是从文士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他试过几次,似乎是专门用来投毒和试毒用的,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而他的底气还在于,门外刘三已经带着四个人埋伏在周围,一旦需要,他随时可以呼救。

    也许是太饿了,没过一会,郑直就吃了三块如意糕喝了一碗粥。董阳笑呵呵的拍拍手,片刻后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又为郑直换了一碗。

    正吃着,突然窗外传来动静。二人同时扭头看去,只见对面窗边出现了一位美人。蓬松的发辫随意挽在头上,似乎是有意无意,原本就单薄的立领衫随意的系在一起,将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直通那让人无限遐想之处。此刻晨风轻轻吹过,对方那曼妙的身躯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董阳不由咽了口口水,他有些后悔带郑直来了,这样的美人怎么也该先过过手。

    郑直不错眼的盯着对方,那女子也不错眼的盯着他。不等董阳恭维几句,那女人哇的惨叫一声,转身在窗边。

    “这……”董阳略显尴尬“如此佳人,莫不是傻的?”

    “有趣。”郑直笑着继续吃了起来,心中开始盘算董阳这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他不懂徐琼玉那帮人为何又从安州折返到了清苑,然后双方又会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相见。徐琼玉这小蹄子果然是个水性杨花之人,这才几日啊,在路上就忍不住勾搭人了。上次心有所想,此刻才发觉一年多不见……果然女大十八变。

    “俺也是昨日听了下边人讲,才想着请郑解元品鉴一番的。”董阳见此,反而越发的自证清白“据下人讲,是这女人主动勾引与他的。”

    “董佐郎何必如此。”郑直笑道“俺们不过就是品鉴一二,那女人若是有了夫家,那才要七窍生烟,三花聚顶呢。”

    “对对。”董阳立刻附和一句“郑解元所言极是。”他立刻开始绘声绘色的现身说法“年初……”

    郑直正听着,窗外又传来动静,再次扭头,这次却是徐娘子。对方是听到动静,追问哭着跑回去的徐琼玉无果后,这才出来查看情况,不想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郑直。同样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回跑。

    董阳叹口气,拱拱手“这是俺的错,请解元稍待,俺去去就来。”虽然这个女人同样让他眼前一亮,可脑子似乎也不全。无可奈何的起身走了出去。

    郑直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两处的窗户相差约莫五六丈,下边是一条土路还有一堵墙。正在他盘算之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窗边,是方大家。郑直笑了笑,在对方的注视下,转身走了出去。

    方大家看着消失在对面窗边的身影,最后的希冀彻底破灭。麻木的转身向自个房间走去。这时负责看守她们的健妇才匆匆跑上来,不管不顾的撞开方大家,匆匆忙忙的关上了窗户“这窗户以后不许开了。诸位应该晓得,如今各地强盗多如牛毛,若是真的遇到了胆大包天的,奴婢们也无能为力。”

    方大家却充耳不闻,直接走到了徐琼玉的房间外敲门“琼玉,是我,师父。”

    片刻后,房门打开,徐琼玉扑进她的 怀里,痛哭起来“我完了,完了……”

    方大家扶着对方走进屋,关上房门,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好好的,没事的。”

    “我只想着想办法逃出去。”徐琼玉却充耳不闻“只要我能逃出去,我就去卫所求救,可我真的没想到那是郑家的人。我真的只是想逃出去,带着师父逃出去,我怎么会这么傻,出卖色相……我完了……他一定会告诉汉哥的,汉哥不要我了……”

    “你啊。”方大家怜惜的将徐琼玉拉入怀里“答应我,以后好好活着,再不要做傻事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徐琼玉,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方大家继续轻拍徐琼玉后背,也不理会。

    “妹妹,琼玉,快开门。”门口是徐娘子的声音。“不开,不开,我不见这个害人精,不见。”徐琼玉抱紧方大家,对着门怒吼“你走,你走,我不想见你……”

    “我是来告诉你们,明日就启程了,收拾好东西。”徐娘子回了一句,又等了良久,却始终不见里边回应,只好回了自个的房间。

    她如今对前路也十分迷茫,就算她们是从孙家逃出来的,如今这阵仗也有些过分了。况且这些人也晓得孙家对这桩婚事的真实态度,有啥怕的?不但杀了人,还四处躲。在安州的时候就因为这么一出,竟然折返到了清苑躲避。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了那位小解元,还能躲去哪呢?再躲可就进京师了,难道是去通州?

    “某在通州,真定都有一些产业。”董阳笑道“不过和谢经历相比,还是相去甚远。俺如今的一切,都是靠着谢经历。这话俺到哪都敢讲。”

    坐在郑直对面的中年人赶紧自谦道“比不得董佐郎,不过是些糊口的营生而已。”

    郑直对二人的吹捧有些无语,却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似乎是感觉丢了面子,从那处院子离开后,董阳直接将他带到了此处,与这个叫谢国表的人结识。此人同样家资巨万,却名不显于人,很简单,此人还有个身份,是保定中卫经历。更让郑直惊奇的是,谢国表这个人并非正途出身,而是从吏员中末等的驿吏,一步步的成为了如今朝廷从七品的命官。

    皇明吏员在两京的名目主要有提控、都吏、掾史、令史、书吏、胥吏、通吏、司吏、典吏、狱典、攒典、门吏等十二种。另外,五府、六部、都察院、大理寺有承发。

    在布政使司府州县吏员的设置上,其名目主要有通吏、令史、书吏、司吏、典吏、攒典、狱典、闸吏、驿吏等。其中驿吏为所有吏员中最末等。

    吏员服役年限遵循三年一考,六年两考,九年三考制度。着役后,经三年一考,实历俸三十六个月后,经巡按御史方可送考。考中者升参,不中者降参,分拨各衙门继续服役。九年考满后要参加京考。考试由吏部主持,中试者各依资格出身。吏员所在公署等级越高,自身所任吏职级别越高,所获出身品级也就越高。

    按照朝廷制度,只有在一品衙门担任提控案牍,二品衙门担任都吏才能够在三考之后获得从七品的出身。可如今朝廷冗官严重,国子监已经有将近十万考生等着授官,因此就算九年三考合格之后,很多人也只能继续留任原职。不用讲,能够占到位置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郑直身在隆兴观,对于高官升迁反而摸不着头脑,却对吏员的升迁感触最深。从最末等的驿吏爬到如今从七品的卫经历,这已经是难比登天。而升迁之余攒下巨额财富,还能惠及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看来真正想和他套近乎的是谢国表而不是董阳。想来若不是徐琼玉发疯,这位谢经历应该还会躲在后边。

    “不晓得郑解元可识得吏部文选司的石主事?”谢国表看郑直对董阳讲的这些不感兴趣,立刻试探着问。

    “敢问谢经历问的可是藁城的石实之先生?”郑直不确定的询问。

    “正是。”谢国表道。

    “实不相瞒,石先生乃俺姻舅。”郑直回了一句。

    “哎呀呀。”谢国表赶紧举杯“如此讲来,俺要敬郑解元一杯。”看对方不懂,赶紧道“俺在京之时与石主事互为知己,相见恨晚。上个月俺去京里,还住在他家。”

    “原来如此。”郑直大喜,心中却冷笑。若不是晓得石确年初已经升了文选司员外郎,若不是晓得石确从不与胥吏之流有任何接触,他差点就被这厮骗了。这不外乎又是杨儒的那一套拉虎皮做大旗的名堂。

    “郑解元放心,真定府俺熟。”有了这层‘关系’,谢国表对郑直更加热络起来,得知郑直有意做些买卖,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俺身上。马料,俺记得太仆寺在真定府有个分寺,日后整个真定府的马料都从东门号采买。就当俺送给解元公的见面礼。”

    郑直被对方的口气吓了一跳,你这吹牛是不是过了,赶紧道“不敢想,不敢想……”

    “郑解元瞧不起俺。”谢国表久在官场,吃过的盐比郑直吃过的米都多,哪里看不出对方以为他喝多了,直接道“老董可以作证,这事若是办不成,俺把东门号的草料都收了。”

    “俺信,可谢经历这份见面礼太重了。”郑直不敢再儿戏视之,当然也不会真的才认识就接受人家的馈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同当初刘溥那露骨的拉拢一般,他怕还不起。

    “不过千把两银子。”董阳根本不在意“解元公若是有空,不妨多和谢经历多亲近亲近。俺就是得了谢经历的指点才有的今日的万贯身家。”

    郑直一听,倒是重视起来。“自然自然。”二人越是如此,他反而越谨慎。对方平白无故凑过来,大献殷勤,看来这位谢经历所图真的不小啊。吃过这么多次亏,郑直懂了一个道理,人家给你的一切,以后的某一日,都是要连本带利要回去的。可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言出必行的郑直了,谢国表不过一个胥吏出身,董阳不过一个光棍。有啥资格和他做买卖?他不想还这些人的资助,也不想学他们的鸡鸣狗盗之术。

    那些珠宝和字画看来有更好的用武之地了。

    不管方大家和徐琼玉愿不愿意配合,第二日天还没亮,她们还是不得不在两个健妇的督促下,收拾了东西,准备乘坐马车离开。

    因为徐琼玉始终昏昏沉沉的,没办法,队伍里做主的人只好让方大家和徐琼玉共乘一辆车,徐娘子则乘坐另外一辆车。众人走出小楼,来到了马厩,车旁却不见人。

    “二子他们呢?”管事恼火的四下瞅瞅“这又去哪了?”

    “许是在后院,前半夜他们在那吃酒哩。”有人回了一句。

    管事一拍脑袋,这事他晓得,甚至就是他安排的。有了白日的事,他特意安排人在后院值守“这帮杀才,咋都去了。”扭头对两个健妇道“快让他们上车。”又吩咐另外两个随从赶紧将行李装上前车,自个则自顾自的去了后院。

    眼瞅着妹妹扶着还是昏昏沉沉的徐琼玉走向最后一辆车,徐娘子原本打算提醒。奈何二人都对她怒目而视,徐娘子无可奈何,只好上了中间的车。走进车厢才发现里边有人,还是个喝了酒的男人,顿时就想退出去。这些人越来越没规矩了,前路漫漫,徐娘子心里更没底了。可已经有个生面孔站在了车旁,拿着车鞭冷冷的看着她“进去。”

    徐娘子一哆嗦,只好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那人将车门关闭。

    “给我一个带你走的理由。”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徐娘子错愕的看着对方“郑……郑……”

    “徐娘子?”郑直也认出了对方的声音,一愣。他记得徐琼玉坐的是中间这辆车,而刚刚对方在车外,依稀也是徐琼玉的样子,不想竟然是徐娘子。

    “是,奴。”徐娘子赶紧道“奴不走可不可以?”

    郑直一听,突然笑了起来,大笑不止。

    徐娘子却慌了神“求求解元莫要让……”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车外的明显就是郑直的人。

    就在这时,车门敲响“东家。”

    “怎么了?”郑直扬声直接问。

    “都妥了,还有两位在后车。”车外传来了朱总旗的声音。

    “走吧。”郑直回了一句就不开口了。

    “你……你把他们都弄死了?”徐娘子待马车启动后,终于忍不住询问。

    “你不是不想走吗?”郑直的声音很冷,似乎带着刀锋一般“要不下去陪他们吧。”他又不是嗜杀成性,况且还需要那些人做些事情。因此宁王派来的人只是被打晕关在了地窖里。

    “不,不不不。”徐娘子一哆嗦,直接扑进了郑直怀里“留下奴,留下奴,奴对解元有用……对,琼玉,让琼玉伺候爷……”

    “你真的是她娘?”郑直讥讽一句“该不会是你妹子生的吧。”

    “奴……也是为了活着。”徐娘子委屈道“只想活的像个人,咋就这么难?”

    “别跟俺诉苦,头疼。”郑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不想徐娘子却直接伸手“奴会的,都会。”

    “你们为啥跑?”郑直没有拒绝,甚至直接将对方放到了腿上,然后手习惯性的找食吃。

    “那些人讲的。”徐娘子不好隐瞒,毕竟妹妹和徐琼玉都一清二楚“可我真的不晓得那些人会杀了晋钺啊。”

    “哦。”郑直疲惫道“孙汉定亲了,娶得是辽东一个姓韩的参将女儿。”

    “我就晓得会是这样。”徐娘子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可片刻后就依偎在郑直怀里“爷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物尽其用吧。”郑直看了眼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的晨光“要不你可以再跟人跑。”

    “奴再也不敢了。”徐娘子赶紧道“只求爷别把我们再送人。”

    “那不行。”郑直却冷笑“不止你,你们三个我都是要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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