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送颦颦主仆返回李家在真定城租的院子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口子巷,一进后院,就瞅见了在葡萄架下看书的芸娘“收拾一下,换地方。”
“怎么了?”芸娘不动声色的问。
“不晓得谁在俺家老夫人面前嚼舌头根子,你的事让俺家里晓得了。”郑直恼火道“指不定一会就打上门来,把你赶走了。”
“哦。”芸娘起身,招呼站在远处的丫头“收拾一下,咱们从哪来,回哪去。”
郑直皱皱眉头“你啥意思?”
“你又护不住我,难道宁肯我流落街头,也不让我回家?”芸娘反问。
郑直大怒“谁讲的,俺不过是不跟她们一般见识。给你讲了,换个地方,俺又重新置办了一处院子。”
芸娘冷笑,却不辩驳,转身收拾东西去了,郑直则坐在了刚刚芸娘坐的地方,这个贱人果然有问题。
郑直虽然色迷心窍,却并不是傻子。当他冷静下来后,就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这才颠倒了前因后果,跑过来诈对方。
芸娘住在他院子里的事晓得的人并不多,就算晓得的人,能够到祖母那里讲出来的也不多。贺嬷嬷从小待他都很好,虽然没有超出对其他兄弟,却至少比大房,三房的兄弟要强。如此算来算去,有动机也有能力的就是三房,比如讲三伯母唐氏。可是那次唐氏收了他的好处就立刻对六太太反戈一击,帮着他把水搅浑。让郑直相信,倘若对方掌握了这消息,最会做的就是来敲他一笔,然后帮着把事情隐瞒下来。
那还有谁?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他猛然想到了上月朝廷诰封祖母当日,三伯在路过卫西街时,盯着站在窗边的芸娘看个不停的事。
如此也就是三伯父也觊觎芸娘,可他从谁那得到的消息呢?之前环采阁的词史都是深夜而来,旁人就算瞅见,也不可能晓得是来伺候他和芸娘的。除非,芸娘自个散播出去。那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想要摆脱他?很有可能。
想要被郑家承认,要名分?简直异想天开,况且她自个也该懂这根本不可能。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还有啥理由。
钟毅讲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不管多荒诞,剩下的就是可能的。这娘们想进郑家门。他倒不认为对方有这种想法有啥不对,毕竟女人就是图安逸,如今跟了他,总要为日后打算。可他还有一种担心,对方别有所图。
见多了尔虞我诈,郑直如今能够信任的人很少,芸娘从来都不在其中。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更何况对方是被当做礼物送给他解闷的。
刚刚芸娘那作势离开的举动让郑直感觉,对方有些做作,言不由衷,似乎刻意不想他发现啥。而不太傻的郑直果然发现了对方的异样。那么意思就是这娘们对他动情了?舍不得他?作为一个男人,能够夺得礼物芳心,想来一定很高兴。为了炫耀,将这件礼物弄回家永远的珍藏似乎也有可能。
呵呵,一个曾经名动真定的花魁难道随着年龄增长,连骗人都不会了吗?不,她只会骗人的手法越来越高明。对方就是预判了他会发现这些,顺着刚刚的思路走下去,一步步的变不可能为可能,走进郑家。
那么芸娘进郑家要做什么?贤妻良母?可能吗?郑直从来不会高估他的本事,况且为情所困的事,旁人能够做得出,哪怕是勾栏里的那些花魁日久生情,郑直也信。唯独这勾栏里的老鸨,却一定不可能如此。做这行买卖的,一旦心软,就会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既然进家里不是怀有好意,那么就是别有所图。他后院除了女人就是女人,能图啥呢?
人啊,咋就不能安生呢?郑直如今因为颦颦,妙玉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心情为这种事费神了。如今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是这已经够了。大不了明年给你多送点钱赔不是。
“那个杜明简直不当人子。”李遇阳悲愤交加“坏了珠儿的身子,却抵赖。哪怕俺拿出了他留给珠儿的那些信物,这个混账东西还不肯承认。”
李遇阳上月底刚刚在科试中得了二等,成为了县附生。原本一切如此美好,突然就天塌地陷。那日榜文发出,他在家中宴请好友一同庆贺,不想就引来了小李。这可恨的贼囚,偷就偷吧,偏偏摸进了李珠儿的绣楼,将一堆男欢女爱的文稿也顺带摸了出去,不想就被人抓住报了官。这一下子,李家在安阳的名头就臭不可闻。他无可奈何,打算将错就错,找那个杜秀才,要对方提亲。偏偏,人家不认账。
“那你就放过他了?”李娘子本来就因为对方不告而来,心怀不满。不想一见面才得知,自个的宝贝珠儿竟然让一个黑了心的混账坏了身子“秀水郡王府那里怎么讲的?”
她始终割舍不下,倒不是对李遇阳留恋,而是李珠儿与赵蕃的镇国将军,如今的秀水郡王早有婚约。
“这事闹得如此大,自然人家不会认了,就连姑母都不愿意见俺。”李遇阳沮丧道。李娘子叹口气。这世上啥人也有,有人对功名孜孜以求,有人却对爵禄念念不忘。郑直的解元功名并未让李娘子迷失自我,可是对方皇后亲族的关系,已经足够让她忘了今夕何夕,愿意长奉君前。此刻听了这最大的心结不存在了,顿时感觉万般滋味在心头。
“老爷打算今后如何?”良久之后,李娘子开口。
“这女儿名头坏了,安阳是不能呆了。俺打算接了娘子,去寻一户好人家,嫁出去。”李遇阳立刻将路上想好的主意讲出来。
“好人家?”李娘子不屑道“还有比郡王府更好的?还有,这种事传的最快,若是事情没有闹出来,或可为之,如今早就沸沸扬扬,你难不成要把珠儿嫁到天涯海角?”
李遇阳语塞。
“要不,给郑解元做妾吧。”李娘子意兴阑珊道“咱家的买卖,缺不得人家的帮衬。”终于让那个光棍衬了心意。
“不妥吧。”李遇阳心里不愿意“郑解元确实年轻有为,可俺家珠儿……”
“就算老爷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吗?否则一旦人家晓得了珠儿的这些,你不是逼着女儿去死?”李娘子不耐烦的打断对方的话“就这么定了,这几日你去探探他的口风。”
李遇阳却感觉丢人“还是娘子去吧。”
李娘子无可奈何,却终究应了。起身道“我去看看珠儿。”
李遇阳点点头“俺是跟着唐秀才夫妻一起来的,他家姻弟过两日就成亲了,俺去瞅瞅。”
李娘子心中有气,却懒得纠缠,转身进了后院。
李珠儿身边的婆子和丫头都已经换了人,却都认得李娘子,赶紧行礼。李娘子巡视一眼道“你们要小心服侍小姐,不可懈怠。书……柳儿,小姐院里的人,赏一个月的工钱。”
有钱就有底气,她以往在后院就是靠威严,家法约束内宅。毕竟李家虽然颇有家资,却讲的是细水长流。如今可不一样,单单郑直私下给她的各种体己,就已经让李娘子不屑于玩手腕,老娘用银子砸。不需要你们的忠心,只要你们尽心。
果然,一众人等得了赏钱自然高兴,纷纷将奉承话不要钱般的讲出来。
李娘子哪会在乎这些,直接进了屋 。跟在她身后的书展和书盈跟着书香也学了不少,最起码懂,什么时候应该跟进去。因此直接停在门口,关上了门,对着周围的婆子和丫头道“你们忙去吧。”
屋内李珠儿吓得赶忙起身,忐忑不安的看着李娘子“母亲。”
李娘子不置可否的走到了桌旁坐下“能安下心嫁人生孩子吗?”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反而要为那个光棍着想了。否则李珠儿进了郑家若是不安稳,不但彻底毁了一辈子,她也要跟着受到连累。
李珠儿一听,顿时‘哇’的扑进了李娘子怀里。这么久以来,所有人都指责她,耻笑她,鄙视她,本来以为李娘子也不外如此。却不想,李娘子并没有指责她的任何不是。
李娘子确实没想到李珠儿会是这种反应,心中厌烦,却还是耐着性子“珠儿还未回答娘呢。”
“能。”李珠儿赶紧道。杜明的所作所为让李珠儿彻底的死了心,为了这个绝户,她甚至答应了对方很多过分要求,跟着贴身丫头一同服侍;跟着野女人一起服侍,却不想最后竟然换来的是这种结果“珠儿一定谨守本分。”
正在帮着张罗十一姐婚事的郑安得到消息,郑直终于将他的可人芸娘送回了采环阁。心中再也按耐不住,推脱掉所有的事以后,赶忙寻了过去。这一次他决定不再怯懦,这个婊子连郑直都可以骑,他为啥不能骑。至于高进?没有俺,你的婆娘还不定让郑直这小子骑多久呢。
高家就在采环阁的后街,郑安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他当然没有厚颜无耻到踢门踏户,而是翻墙头。好在高家的墙头并不高,好在如今入了夜,高进还要在采环阁迎来送往,后院已熄了灯。
郑安跳下墙,迅速的来到正屋西次间窗下。如今虽然是八月底,可是天气并不凉,因此吊搭依旧开着。屋里自然漆黑一片,可是郑安的眼神不错,依旧能够辨认出床上躺着一个黑影。他喜不自禁,赶紧起身,蹑手蹑脚的爬了进去。却先摸到了卧房门口,将门栓插紧,这才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摸上了床。终于将这尤物抱在了怀中,郑安赶紧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鼓捣起来。
“抓淫贼……”突然外边传来了呼喊声,不等郑安反应,已经有人冲了进来。郑安甚至顾不得穿衣服,直接撞开窗户,趁着众人都在明间撞门的空档,一跃跳上了墙翻了出去。却没有留意到正房门口一直站着一个人冷眼旁观。
高进拿着刀在一众家人的护卫下冲进了卧房,映眼就看到了一塌糊涂的芸娘。对地上明显是男子的衣服视而不见,大吼一声“贱人”捅了对方一刀。然后阴沉着脸对众人道“他跑不远,把奸夫抓出来,俺要千刀万剐他。”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冲了出去,只留下了高进和一个站在角落里的高个男子。朱千户不紧不慢的将地上郑安的衣服一一收敛“高东主的诚意十足,等俺们的消息吧。”转身走了出去。
高进麻木的扭头看了眼芸娘的尸体,对方走的很安详,毕竟是被喂了迷药。这不能怪俺啊,毕竟这件事终究是你筹划不周密,才会被人家窥破手脚。如今人家答应帮俺兼并掉媚香楼,甚至支持俺作第一位真定勾栏业商会会首,俺有啥法子。一个人老珠黄的老鸨和一个士林新宠没有可比性。
仟哥媳妇病了,医士开的药用的都是名贵的草药,一个月下来需要十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一百四十四两银子,这银子不能省。药补不如食补,这饮食也不能耽搁了,否则人家的好女儿进了郑家门,受了委屈,如何是好。凑个整,一共二百两。
佰哥没出息的畜生,可终究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过了年就是十六了,该说门亲事了。名声毁了,这要想找个妥帖的,就必须要给足聘礼。怎么也要五百两,这银子不能省。
六姐眼瞅着就要生了,颜家那抠里吧嗦的,指定照顾不周全。一个好的稳婆,五两。一个好的奶娘,一个月一两,一年十二两。这次无论如何,这丫头总要配齐,每个月的工钱就要五钱银子,一个一年就是六两,两个就是十二两。若是生了儿子,这赏钱也不能省。听人讲,当初十七那个光棍中了解元竟然寒酸到拿不出一两银子,也不怕惹人耻笑。无论如何,五十两是要的。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吃穿用度都不能大意,零零总总的,至少二十两。全部加起来,至少一百五十两银子。
十三姐,嫁妆已经为她凑齐了,八顷田,五百两银子,藁城的一间铺子,比她六姐还丰厚许多。可是这些都是十七那个光棍出的,她总也要再出一些。不论如何,一百两总能凑出来的。
唐氏叹口气,九百五十两银子,到哪去凑这么一大笔款子呢?十七?那个光棍倒是有,可竭泽而渔的道理她也懂。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个法子。甚至到了后来,又绕到了方昌的那笔股本的上面。这就又和郑直牵扯上了。弄得唐氏都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娘子。”这时婆子走了进来“五房的十七爷来了。”
按理讲,如今郑家都有第四代了,连郑直等人都可以称呼一声‘爷’,唐氏怎么也该换个称呼。奈何,郑安没本事,若是私下里称呼太太,唐氏又觉得太小家子气。因此就这么不伦不类的喊了下来。
唐氏有些意外,毕竟这都二更天,夜深了“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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