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上官一个好的印象,恶少早早就醒了。瞧了眼周围的一片狼藉,有些自得的抱住了身旁依旧嗜睡的言奴。
昨夜他再接再厉,想要重温旧梦。可二嫚儿和锦奴,两位娘子各有心思。反正锦奴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同言奴一起荒唐,恶少也不敢勉强。至于二嫚儿,因为有身子,前夜大部分时候是围观。感觉无趣的她倒是不反对,恶少反而拉不下脸留人。
结果,明明的三个人的责任,到了后来只能言奴独自面对。偏偏昨个儿恶少吃了世间最猛的虎狼之药,初经人事的言奴哪里见过这等骇人听闻的场面。不得已只好将守在稍间的早儿,晚儿喊了进来帮忙助拳,奈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梳洗妥当后,郑直无视了脸色难看的李妈妈,大口吃了早饭,这才来到前院。会合了朱千户,坐着贺五十的马车来到了西江米巷锦衣卫经历司录名。
勋卫与散骑舍人是宫廷侍卫中的特殊成员。勋卫、散骑舍人均从勋贵、都督、指挥等中高级将领的子弟中选任,并铨注于锦衣卫南镇抚司,职在带刀随从帝王朝会,护卫内廷。
朝廷以驸马一员管锦衣卫大汉将军、及勋卫、散骑舍人、府军前卫带刀官。虽然是铨注,但是因为勋卫,散骑舍人在锦衣卫关饷,所以郑直要先到锦衣卫经历司录名,填选薄。待郑直一切妥帖之后,被经历钱笈告知,两天后来经历司领取他的职事腰牌。
然后跟着一名司吏先到中后所、上中所认门,然后到不远处的南镇抚司画卯(侍卫将军、千百户、总旗等,于中后所支俸食粮。凡文移,用上中所印信。),领取勋卫当驾武字象牙牌,锦绣常服,虎纹朝靴,乌纱帽,缠棕帽,革带。虽然景泰四年令锦衣卫指挥侍卫者,身穿麒麟服,可是勋卫秩比郑千户,所以不服麒麟袍,腰带也不是犀带。
郑直将袍服、革带、牙牌等都包好,又跟着一名大汉将军带往皇城找勋卫司把总应卯。先到东安门,再次录名后,入城在东华门外等候。因为朱千户没有资格入皇城,所以只能等在东安门外。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勋卫司把总来了。让郑直恶心的是,勋卫司管队把总正是张仑,好在对方根本不晓得郑直的满满恶意。
对于闯入勋贵阶层的郑直,张仑只是冷眼旁观。介绍了一下制度和规矩后,并没有着急带郑直进入宫城,而是领着他来到了东华门南侧东上南门旁边的一排屋子前,指着自北向南第二间道“郑勋卫可以将与值守无关的东西放在这里的空柜子,下次带上一把锁。日后在此更衣之后,集合整队,由俺或者其他勋卫一同从东华门进入皇城当差。”
郑直应了一声,拱手之后,提着包袱走进小屋。内里还算干净,南北两面墙垒了上下三层木箱,每个箱子箱门上都写着‘甲一’、‘乙一’之类的字,用以区分。这些箱子的铁环上有的如同张仑讲的挂了锁,有的则没有。
郑直想当然的打开了没有挂锁的,却发现里边有东西,只好再换一个,还是有。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搜寻最底下一排箱子时,才发现了空置的。他心里咒骂,面上却不敢吭声,赶忙换了衣服,按照张仑的模样收拾妥帖后,带上缠棕帽走了出去。
张仑正在树荫之下抽烟,旁边是几个顶盔掼甲的大汉将军。见到郑直来了,对方也没有介绍的意思,掐灭烟,这才领着郑直从东华门进了皇城。待来到乾清宫外,直接让郑直去东值房看看,中午的时候跟着轮休勋卫一起出宫,三日后正式上值。
郑直到东值房的时候里边没人,因为不晓得能去哪,他只好坐在靠近门的圈椅上抽烟。刚刚张仑的态度之所以模棱两可,郑直想了半晌,猜测应该是此时孔方兄弟会尚未倒账,徐光祚还没有卖了他。
这让郑直很高兴,很简单,他喜欢躲在暗处咬人……不对,伤人。按照钱宁讲的,逼着对方转让股份的也有英国公家。可是郑直对此深表怀疑。无他,钱宁一共只有四成股份,依着张延龄见了银子,连娘子都不在乎的性子,会引入英国公府?况且张家凭借皇后,难道还压不住一个老家奴的义子?
若是对方真的得了股份,还用得着相信徐光祚的鬼话?钱宁个王八,估计是怕他有想法,才拉虎皮做大旗。而他,竟然在有防备的前提下,还被骗了。
英国公家如此,也就是讲,剩下的啥保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也该如此。至于黔国公,魏国公,更不必多问。从始至终,就是张延龄想要钱宁的股份。
既然四家公府这么稀罕孔方兄弟会的股份,那么他咋能败兴呢?
正想着,房门推开,走进来一个与郑直相同装束的青年。那人看了看郑直,见不认识,却穿着同样的青色锦绣袍,晓得是新来的同袍。摘下缠棕帽,向郑直点点头。
郑直起身拱手“某……郑直,日后在此当差,还望同袍多多帮衬。”
那人似是个消息灵通的,恍然大悟“可是郑文武?”
郑直没想到对方也听过他的诨号,无奈点点头“不敢当。”
那人自我介绍“俺叫徐勋,日后多多亲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又有人进来,郑直一看,不是朱麟是谁。顿时感觉,这勋卫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毕竟连朱麟这种人都能得到。
徐勋却不晓得郑直不但认识朱麟,还把对方宰了一次,笑着为双方介绍。当然,场合不对,只讲了名字。
“倒是稀奇。”得知了郑直的身份,朱麟一副看猴子的样子“你咋不考会试?”显然他也听人讲了郑直的事。
“俺如今不挺好吗?”郑直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能认识不少好朋友。”
朱麟撇撇嘴,转身走了出去。
“他这人就这样。”徐勋打圆场“再过一会就是下值了,郑勋卫可以跟俺一起出皇城。”
“有劳了。”郑直装作不知朱麟深浅,笑着拱拱手。果然,这勋卫之中藏龙卧虎。朱麟是成国公嫡子,想来这徐勋也该是有身份的。
不过一会,越来越多的人找了各种理由来值房看猴子。身为猴子,初时郑直还能保持风度起身见礼。几次之后,烦了,干脆趁着又有人出去,趴在书桌旁装睡。毕竟这里的人盘根错节,得罪谁也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值的铃音,郑直赶忙起身,跟着一同下值的徐勋,朱麟等人向外走去。他的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屋里众人的耻笑。
郑直却浑不在意,不过都是些有个好爹的主,有啥。俺家大人确实没本事,可俺有本事不就得了。
出了宫门,郑直也不管旁人,立刻凑到正要拦车的徐勋跟前请对方吃饭,打算对这勋卫的活计摸摸底。隔行如隔山,初到宝地,还是问清楚才好干活。
徐勋生的七窍玲珑心,立刻爽快答应,在征询了郑直同意后,又邀请了同样刚刚下值的张仑和另外四名勋卫,英国公嫡孙张仑,武平伯嫡子陈熹,武进伯庶长子朱本,安乡伯嫡孙张坤一同相聚。
“你们去吧。”张仑直接道“俺实在脱不得身。”
“不是跟游家三姐的婚事要明年吗?”朱本好奇追问。
“可是很多事,俺不在跟前,旁人也无法做主。”张仑拱拱手,上了他家的马车。
除了张仑确实走不开,其他人都爽快的答应了邀请。徐勋提议下,众人来到了棋盘街上的“桃花楼”吃饭。
几杯酒下肚,徐勋的身份也就被郑直打听出来了,兴安伯嫡子。也对,能够跟一帮子勋贵子弟玩到一起的,也只能是勋贵子弟。尽管如今朝廷恢复了郑富的品级,郑虎已经是都指挥使,可是在有爵之家的子弟看来,他们不过是暴发户而已。
好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徐勋虽然不是好人,却只是骗吃骗喝。郑直也真没有把这点银子放在眼里,不过十来两,够他捞泔水吃好几年的了。
正在这时,包间门被推开,朱麟带着几个人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呦,在这呢,来来来,坐坐坐。”回身招呼身后的几个人坐了下来“小二,把你们的招牌南京烤鸭来五只,桑干酒先上三坛。再来……九个小唱。”
郑直笑笑,起身向外走去。
徐勋等人看向朱麟,对方却不以为意,乱点一通后,笑道“这顿饭,没个几十两可下不来。武状元不会凑银子去了吧?”
跟着徐勋几个人来的也是勋卫,大笑起来。徐勋和朱麟等人虽然同是勋卫,却并不是一起的。他们跟英国公家比较近,见此纷纷起身道“几位慢用,俺们还有事。”
朱麟平日间嚣张跋扈,他们没兴趣看对方戏耍郑直。一个武状元确实不可怕,可是人家还有个文状元的叔父,焉知十几二十年后不是另外一番景象。
勋贵之家和暴发户最大的区别就是不争一时一事的得失,而是计较长远。否则当初夺门之时,忠国公石亨、定远侯石彪叔侄何等功勋,连英国公家一门公侯伯三爵都退避三舍。彼时彼刻,固然落了下风,可是此时此刻,石亨、石彪何在?
朱麟却是个异类。他虽然同样出身功勋之家,还是顶级勋贵成国公嫡子,奈何他爷老子常年在南京当差。母亲张氏对他疏于管教,因此养成了无法无天的癖性。再加上平日间跟前一帮子啦唬,光棍,篾片吹捧,也就越发的目中无人。
“白白可惜了一顿席面,十多两呢。”徐勋等人出了包间,不由沮丧。他们出身勋贵之家不假,可是正因如此,日子过得也才紧巴,毕竟家大业大,人口众多。
“诸位同袍走吧。”几人来到一楼,就看到郑直从柜台那边走了过来“刚刚没有吃好,俺们换个地继续。”
徐勋等人互相瞅瞅“那朱大郎他们?”
“人家既然喜欢那个包间,俺只好委屈诸位了。”郑直若无其事的请众人向外走。
徐勋笑笑“郑兄弟的好意俺们心领了,赶巧,俺记起家里有事需要赶紧过去,下次,下次。”
“俺们也过去帮忙。”朱本等人附和着簇拥徐勋走了。显然人家也不傻,不愿意为了一顿饭,得罪人。更何况,郑直这么一个不晓得从哪蹦出来的外来户。
郑直不以为意,不但热情的送几人出了酒楼,还特意挑了最贵的马车,将他们送了上去。看着几人那心疼模样,笑着摆摆手。十多两银子,喂了狗也能听听叫唤,啥东西,转身直接向另一边走去。至于朱麟“谁啊?俺不认识。”
“客官说笑了,您中午……”站在芝麻巷郑家宅子门口的伙计脸色难看。
“中午俺就已经当着你家掌柜的面将账会钞了。”郑直皱皱眉头“去把你们掌柜喊过来,俺们对质。”
“是,可是……”伙计苦着脸辩解。
“那不就得了,俺都给了银子,你堵在这作甚?”郑直把眼一瞪“想欺负俺是外地人,讹银子?”
“不不不。”伙计赶紧道“客官结的是您之前点的,可是朱公子那……”
“不都讲了,不认识。俺还没找你呢。”郑直向前一步,对方吓得后退三步“俺们吃饭,突然冒出来几个不三不四的硬闯。是,俺好脾气,可也不是泥捏的。菜都没动几口就不要了,会钞时,你们也没见拦着啊?要不你去大兴县告俺,要不去顺天府告,否则滚。”讲完转身进了院“李五十。”
“东家。”门子李五十赶紧应了一声。
“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扰了爷的清净,收拾铺盖卷。”郑直扬声吼了一嗓子“啥人都开门,眼睛是出气用的?”
李五十一听,赶忙应了一声。他听出来了,郑直这是指桑骂槐,同时也是心里有气。瞪了一眼还不肯罢休的伙计“亏得你们还是开酒楼的,连谁兜里有银子会钞都不懂。”直接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