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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我在皇宫看大门(八)
    郑直等人跟着张延龄穿过宽阔的稍间,来到了东暖间。这里的窗户都换上了玻璃,地面看样子应该做了水暖,一进来就感到了滚滚热浪。桌上备了足足一张桌子大小的火锅,旁边的长桌摆满了各种稀有的配菜,十多个漂亮的丫头已经守在了周围。

    看到众人进来,丫头们立刻行礼,然后将一颗足年的人参切片之后放进了锅里。这还不算,巴掌大的灵芝三支,然后又是一堆配料。最后外边的厨子走进来,将一只现杀的鳖放了进去。

    这一幕,哪怕火锅店东家郑十七都看的目瞪口呆。果然,有钱人若是玩花活,能让土包子五体投地。

    众人落座,江侃原本起身要拿酒壶,却被张延龄拉住“今个儿你是主子。”

    郑直看着大受裨益的江侃那感激涕零的模样,自叹不如。这装的,有水平。同时也才懂江侃为何对赘婿身份,深恶痛绝。合着以往在张家做客,这种事都是江侃在做。

    “伯顺啊。”张延龄笑道“这都不是外人,你就把那个筹划拿出来,让俺们再仔细参详一二。”他似乎并不害怕周围的丫头们听一听。

    袁恺自然不会拒绝,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俗话说天下无商不富……”

    他的筹划很简单,利用乾隆当,康熙当,嘉庆当,万历当的盲目扩张,来挤兑。这样四当倒闭,依靠张延龄的本事,将四当吃下。这当然没有多大油水,真正有油水的是四当放出去的那些化为股份的贷款。按照袁恺所讲,只要有了这四当,也就相当于控制了数百万两银子的产业。

    郑直依旧如同上次一般,不拿正眼看袁恺。耳朵却听得仔细,哪怕袁恺这份筹划的七七八八他已经晓得,甚至早就告诉了江侃,商量出了对策。

    史臻享,钟毅,江侃甚至青龙都曾经讲过一句话“整体要蔑视,具体要重视。”并且讲这是一位开天辟地的真神留下的金玉良言。郑直起初听不懂,可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慢慢体会出了其中的奥妙。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气势上输了,仗就没法打了。同样,‘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为何?就是忽略了‘执行’。成败一瞬间,细节决定了一切。

    江侃静静听着,却越听越上头。前日他就看出袁恺水平不低,似乎本事远在他之上。十六七世纪的大明有这经济理论水平?该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再看郑直,袁恺不会就是接近郑直的教匪吧?难道那一千万两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胡扯。”郑直靠在马车上,一边抽烟一边道“真有一百万两银子就烧高香了,还上千万两银子。”

    “你怎么知道没有?”江侃反问“开当铺的什么时候缺银子?他们放债……”

    “我这几日也让人查过乾隆当他们,放债不假,每笔大都是千把两的,几千两的都不多。这还是京师,外地,比如真定,谁敢随便借万两白银?光是利息就能砸死人。”

    江侃一听,感觉有道理“你告诉我了之后,我也让人查了。”看郑直好奇等着答案,笑道“还没个结果。”

    郑直咒骂一句,江侃的手下,全都不靠谱“估计如今已经有人盯着俺们了,你留意点。”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江侃立刻道“你如今风头正盛,走哪都跟一盏灯一样引人注目,所以你就负责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往身上引。我这几日多和那个袁恺再凑凑,找找在哪挖坑,把他们埋了。”

    郑直故作恼怒“你倒真会挑。”

    “能者多劳嘛。”江侃大笑“非常之事必须非常之人。你行的,我看好你啊,少年。”

    “俺已经找人出面联络寿宁侯了。”郑直低声讲“不过那人俺不熟,俺没露面。”

    “对着呢。”江侃点点头“这就是个坑,咱们以后还要仰仗人家呢。咱们吃肉没问题,可是连锅都端了,人家会拼命的。”

    郑直深以为然。不过因为有了郑佰,他想要火中取栗,然后把这口锅扣给徐光祚,最好再把对方也气死。郑直已经派人和徐光祚的三个叔叔世华,世芳,世懋接触了。一旦谈成,十三姐就是下一位定国公夫人了。

    “俺如今晓得你为啥要休妻了。”江侃既然讲到了张家,郑直顺势提醒“可是祝娘子为了你啥都不在乎,你不觉得很蠢?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折磨一个痴心于你的女人?”

    “她也配。”江侃不耐烦道“我的事你别管,你的事我也不管。真以为我不知道。”

    郑直皱皱眉头“你知道什么?”

    “祝英台都告诉我了。”江侃得意洋洋道。

    “咋讲的?”郑直心头一颤,言奴的事被对方晓得了?

    “你如今又盯上了曹家二姐。”江侃得意洋洋道“打算纳妾,人家不干。”

    “啊哦……女人嘛,总要做张做势,那就做呗。”郑直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劝,免得引火烧身。

    “要不……”江侃突然道“咱们今夜,把她们喊出来?”

    “这都多会了。”郑直立刻拒绝。祝英台如今住在六太太院里,可是他的小怜前几日趁着六太太回御河中桥时,回了施家。这深更半夜的,把一个深闺妇人喊出来,太有伤有伤风化。

    “嘁。”江侃不以为然“又不是你老婆,那么心疼干什么?”

    郑直不甘示弱“你刚刚给人家端茶递水,回来就拿你媳妇出气,有意思吗?”

    “急眼了,你急眼了。”江侃却大笑的鼓掌“老实交代吧,是不是瞧上了,哥们说送给你,就真的送你了。记得掏奶粉钱啊。”

    郑直咒骂一句,不吭声了。待到了家,他直接来到东院,却不是去言奴那里,而是后院。人家都不在意,他跟着瞎操啥心。

    敲门,进门,不用开口,一切水到渠成。

    外边响起钟声时,郑直才起身,披着一件道袍懒洋洋的来到前院。趁着早儿开门准备热水,又摸进正房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心满意足后,这才忍着肉疼,坐上贺五十的车出了门。

    他依旧是在东安门外下车,嘱咐贺五十几句后,让对方回去了。上月底贺五十的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这老小子如今正隔三差五的想要回乡。郑直这次算是给了对方定心丸,等出了月子,就让人把他媳妇接过来团聚。老贼一下子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干活也有使不完的力气了。

    凭借腰牌登记之后,郑直来到东上南门廊房第二间更衣。因为来的比较早,他锁好衣橱之后,干脆在门口抽烟。

    不多时张仑来了,面对给他打招呼的郑直,只是点点头。待对方更衣之后出来,才对郑直道“去南头第一间上交腰牌,换牙牌,顺便再领一口腰刀。”讲完不再理会郑直,忙他的事去了。

    郑直按照张仑的指点,来到南头第一间,这才晓得,此处是勋卫司的值房。

    一进门,就看到里边坐着一个书办。对方见郑直的装束,立刻起身“这位勋爷有事?”勋卫无定数,所以书办只认衣服,不认人。

    “俺来换牙牌。”郑直说着拿出职官腰牌递给对方。

    “哦。”书办摆摆手“宫里的张答应还没来,俺不收的。”

    郑直拿出一支烟递给对方,书办瞅了瞅外边,接了过来“有人递话了,张答应闹肚子,要卯时三刻才能来。”

    郑直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哦?这么讲,俺去坤宁宫看姨母也没工夫了?”

    “勋爷的姨母是哪位?没准张答应还认识呢。”书办依旧面带笑容,却也坐了下来。

    “应该认识。”郑直笑笑“那就是她老人家的寝宫。”

    书办一愣,嘴里的烟直接掉在了地上,顾不得捡起来,追问“勋爷姓张?”

    “俺姓郑。”郑直答了一声,不再吭声。

    书办尴尬的笑笑“勋爷先歇着,俺去瞅瞅,张答应也许肚子这会好了。”顾不得狼狈走了出去。

    这事多半和朱麟有关系,不过因为郑直已经把事情和对方的舅舅徐光祚讲明了,所以也就只能做小动作。讲起来,为了这么点小事,把皇后搬出来,确实有些不成体统。可张家的名头不用来拍蚊子打苍蝇还能做什么?拉张家的虎皮做大旗是看得起张家,等夏大姐入了宫,张家就祈祷太后长命百岁吧,否则还不如目下的庆云侯周家二兄弟呢。

    刚刚掐灭烟,书办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内官。对方一进来就瞅了眼郑直,点点头“罪过,罪过,昨个儿也不晓得吃了啥,跑肚子跑了一夜。这位勋卫久等了。”

    郑直也不吭声,把腰牌放到了桌上“换牙牌。”

    张答应本来就因为买卖黄了有些不高兴,如今更加不满,皇后的外甥就能目中无人了吗?却不想发现对方的腰牌上绑着东西。不动声色的接了过来,核对无误后,拿着钥匙走到旁边的书橱。趁着遮挡住视线,打开腰牌上绑着的纸团,是一张十两的银票。赶忙将一块品相最好的当驾象牙牌取出,笑意盈盈的递给书办记录“腰牌可以存放在此,牙牌只要不带出京师就可。”

    书办赶忙和张答应是老熟人,见此赶忙麻利的誊录牙牌上的号码。

    张答应又打开另一个柜子,从里边拿出一口新铸阴文的倭腰刀,依旧递给书办誊录。刀鞘上挂着特制刀旗,看着都威风。

    待书办誊录完毕,郑直接过牙牌和腰刀,向张答应二人拱手,转身走了出去。果然,在银子面前,跟皇后沾亲带故也依旧啥都不是,更何况成国公府。

    郑直走出值房远远就瞅见朱麟已经来了,正和周围几个勋卫聊天。对方看到郑直悬挂腰刀走进来,微微一怔。

    郑直装作没看见,他谁也不认识,干脆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抽烟。

    卯时三刻勋卫司集合,点名画卯之后,由张仑带着众人进入皇宫,正式在乾清门前上值。

    所谓的上值不过是郑直和其他十五名勋卫,六名散骑舍人,二十名府军前卫带刀官,还有四十名其它上二十卫带刀官一同在内廷巡弋、站岗或者在值房待命。

    郑直的职责是与另外七名勋卫分两伍,站在乾清宫两侧景运门与隆宗门前值守。按制,文职三品、武职二品以上大员以及内廷行走各官所带之人,只准至门外台阶20步以外处停立,严禁擅入。

    勋卫四人站岗一个时辰后,被换下来在两座门廊指定的值房歇息,待一个时辰后换班继续站岗。因为站岗的不止勋卫司,所以勋卫司的值房在西侧隆宗门北。按照制度,没有允许,休息时是不准出值房的。显然上一次朱麟没有遵守,不过既然张仑都不在意,郑直也没必要得罪人。

    因为中午不能离岗,所以八名勋卫要分拨在值房用餐。郑直从景运门下值时,已经到了未时初刻。回到值房,膳房送来的食盒早已放在八仙桌上,却是一大三小。

    郑直不明所以的看向其他三人。

    “俺们吃不惯膳房的饭。”丰润伯曹恺的庶幼子曹栋和新宁伯谭佑嫡子谭纶似乎没看到,自顾自的打开一个小食盒吃饭直接吃。武平伯庶子陈熹道作为伍长解释一句“若是郑勋卫也吃不惯,晚上要他们送来便是。”

    “不过得掏银子。”谭纶补充一句。

    “哦。”郑直也不在意,打开大食盒就准备用,却不想竟然只有米饭,还有几叶青菜。他初来乍到,在勋卫司能得罪的也就朱麟,有敌意的最多算上张仑,其余的不过都是凑热闹的。这么幼稚的小动作,估计还是朱麟那种蠢货做的。

    郑直拿起里边的筷子,大口吃了起来。对方也就这点出息了,甚至不敢在饭菜里边做手脚。很简单,一旦出了事,膳房就跑不了。如同勋卫司值房一般,人家收了银子,最多就是恶心郑直一下,却绝不会留下把柄。

    曹栋、谭纶、陈熹三人本来打算看郑直出丑,却不想人家跟没事人一样,吃的津津有味,顿时觉得无趣。

    郑直真的毫不在意,没法子,上一次穿越,他泔水都吃的津津有味,更何况如今。不过人都是记仇的,这三人彼时彼刻的所作所为,他记住了。如今郑直又恢复了曾经的收敛锋芒,只是不同于之前没有本事而不得不打落牙咽肚里,这一次他是打算谋定而后动。

    吃完饭,郑直简单收拾一下,坐到了窗边,曾经徐勋坐着的位置,透过新换的玻璃盯着在外边懒洋洋站岗的朱麟。

    下午再次换岗,朱麟盯着郑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郑直却浑不在意。也许在朱麟和他的同类眼中,郑直丢大人了,可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清楚,会咬人的狗不叫。呸呸……

    按照制度,宫门酉时末刻落锁。勋卫司当值勋卫虽然不用守夜,但是不能离岗。郑直等人除了守在值房睡觉,哪都去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玩叶子牌,双陆,耍钱比比皆是。

    郑直试着和其他几个勋卫聊天,可很快就发现对方相当排斥他,索性直接钻进被子里睡觉。

    虽然有了这不愉快,不过第一日上值还算相当圆满。有徐勋提的口诀“隆宗朝觐景门开,左门紧闭右门开,禁地严饬乾清最,放目不让过三台”郑直也没出差错,就是吃饭睡觉加排泄着实不好受。

    这样熬了三日,见郑直无动于衷,朱麟自个都感觉无趣,渐渐熄了兴风作浪的念头。可是郑直同样没有得到好处,他在勋卫司被彻底孤立了,尽管他并不在意。

    清宁宫乃是历代太子居住于此,作为对勋卫,散骑舍人的优宠,每班勋卫和散骑舍人可以在清宁宫当值三天。

    因此当值第四日一大早,郑直和本伍的其他七名勋卫在张仑带领下,排队前往清宁宫上值。与此同时,这三日一直守在清明宫的另外八名勋卫则移防乾清宫。

    郑直可没想着往太子身边凑,那样收益固然大,风险却也不小。经过两次跌宕起伏,他务实了很多,晓得没有资格凑过去,索性老老实实当值。

    如同郑直想的,太子似乎早就忘了他这么一个被对方亲手捡拔的武状元。每日准时上课,听翰林官教书。郑直也才晓得,不是谁都有资格给太子教书的,反正在这里,他没看见过郑宽。

    在清宁宫当差三日后,终于到了下值的日子。中午一放差,郑直厚着脸皮,跟着其他勋卫一起来到了孙舍混堂。价钱不贵,汤钱五个钱,挠背两个钱,梳头五个钱,修胡子两个钱,修脚五个钱,全做时只使得十九个钱。因为来的都是官人,所以这里的卫生也说得过去。

    焕然一新后,郑直自顾自的喊了马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