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制,吏部取职之后,三日内要去所属衙署填注脚色。总算解决难题的郑直将准备聘礼的事交给了郭帖,自个就出去了。
虽然上次是找的借口,可他身上的勋卫职衔一直没个法,也不是事。李荣宣旨时可是一口一个‘郑勋卫’喊得,这是否意味着,那头猪猡并不想郑直去翰林院?不过这次郑直学聪明了,并不是去勋卫司问,而是锦衣卫经历司。
经历钱笈,进士出身,同样见多识广,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毕竟勋卫早在大明初期就是用以代替勋贵‘世子’这个称谓的。‘公侯子应袭者授勋卫及带刀舍人不当言世子也’,可是近年勋卫也开始授给有爵之家的一部分不能承袭爵位的嫡子,但郑直属于特例中的特例“郑勋卫恐怕还要等些日子,这事俺也得牒呈兵部。”
“如此,俺是不是就不用去翰林院填注脚色了?”郑直再次确认。
“这俺就不得而知了。”钱笈谨慎道“需要等待兵部的扎付。”
郑直对钱笈这滑不留手有些无可奈何,拱拱手,转身告辞。因为不能再穿越,郑直的腰杆柔软了很多。若是依着之前,哼哼,老子不伺候了,回去抱着一屋子美娇娘生孩子去。如今只能老老实实,等候发落。
待到出了经历司郑直突然想通了,那头猪猡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切,定然还有后续。他只管该吃吃,该喝喝应承着就好。不过,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事,大动静不敢闹,动静总是可以的。当然必须是闹文官,不管那头猪猡到底是不是打算用他折腾内阁,按着这条路走总是没错的。
“找家裁缝铺。”郑直对贺五十讲了一句,坐进车厢,将前几日被他拽下来随手扔在匣子里的熊罴胸背找了出来。待贺五十驾车来到最近的绣裁缝铺,郑直拿着胸背找到了裁缝,让对方将他身上的鹭鸶胸背挑开,缝上熊罴胸背。
京师藏龙卧虎,哪怕是个裁缝也有见识,不由好奇的询问“客官这胸背没错吧,这是武官的胸背。”
“没错。”郑直听着对方问出如同上次用鹭鸶胸背换熊罴胸背的那个裁缝类似的话,笑道“改行了。”
缝好胸背之后,贺五十驾车这才来到了翰林院外。待马车停下,郑直从车厢里走出,跳下车,整整乌纱帽,大步的向翰林院正门走去。
翰林院,原为鸿胪寺旧址,正统七年在此建翰林院。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皇帝顾问。主官为翰林学士,下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修撰、编修、检讨等官,另有作为翰林官储士的庶吉士。
为五品衙门,翰林官品秩甚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翰林若得入直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内阁虽然早就是大明的中枢,可公文往来仍然称翰林院。 翰林官自出现之后,便一直是百僚之中学术水平最高的一群。同时,翰林院的职掌也决定了他们必须在学术与教育领域有所作为。众翰林的创作为下所景仰,风靡全国,成为洪武至今的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位老爷是不是走错路了?”郑直正要跨门而入,守门的皂隶立刻凑了过来“俺们这是翰林院,不是都督府。”
旁边的几个皂隶顿时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没错。”郑直也不理会,继续往里走。
“哎。”皂隶立刻伸手去拦“老爷咋能乱闯,你找谁?哎呦。”话没完,就挨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吐出了一颗牙。
周围几个皂隶见此,虽然不敢凑过来,却嚷嚷起来“打人了,武官打人了。”
郑直笑笑,伸脚提起门旁的长凳拿起来就将只敢叫唤不敢动手的其余三个皂隶砸倒在地。面对周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人理都不理,把手上的凳子腿一扔,直接向里边走去。
正前方的几个缝着七品鸂鶒胸背的翰林官立刻躲开,露出了一个缝着鹭鸶胸背的中年人。郑直一看,这人他认识,去年在奉殿写青词,这厮就在旁边做起居注。拱拱手“这位翰林请了,经历司咋走?”
“本官翰林院修撰伦文叙,汝乃何人?”不想中年人不答反问,一口岭南官话就冒了出来“竟然如此大胆,闯俺翰林院?真当俺们都是泥捏的?”
“本官锦衣卫勋卫司勋卫……”郑直站定,不动声色道“……翰林院修撰郑直。”
伦文叙一愣,仔细瞅瞅,果然有些印象,脸色稍缓“既然是同僚,为何要殴打皂隶,没得埋汰了身份。”
“他们不让俺进来。”郑直倒不生气。他早发现了,文人官越大,越不把普通缺人看。那些皂隶还属于这些人平日间挂在嘴上的‘蠹虫’,哪里会真的在意。
“郑修撰既然已经授了官职,就该正衣冠,为何穿着武弁袍服入内?”原本躲开的几个翰林见此纷纷又凑了过来。
“此职乃朝廷因为武举会试特授,秩比正千户,某又蒙圣恩食指挥佥事俸。”郑直胡搅蛮缠道“有五品的熊罴俺不缝,为何偏要缝这区区的六品鹭鸶?”
众人语塞,有些道理都懂,可是讲出来就不好听了。如今虽然清朝右文,可是并不代表文职对武职就是完全的碾压。
“经历司顺着这条道一直走,右拐。”伦文叙开口,为郑直指明晾,算是将对话结束。他看出来了,郑直是来找事的。
郑直朝众人拱拱手“对了,这位伦翰林,俺日后也是要修起居注的。若有不懂的,不得也要叨扰一二。”大笑着走了过去。
还未到中午,新科状元穿着武袍到翰林院填注脚色,拳打门子的逸闻就传遍的六部、五寺、两院、一司,甚至连今日休沐在家为梁氏画眉的郑宽都晓得了。
“理由就是,侄儿想闹出点动静。”填注脚色后郑直就被告知明日才能上值。他也不在乎,回来却被等着的郑宽抓个正着。面对质问,低声道“有人给侄儿讲‘会叫的孩子有奶吃’。人家要做啥,身为从属,俺侄儿自然责无旁贷。可是哪怕再轻而易举,也要叫唤几声,让人家晓得侄儿费了力。”
郑宽沉思片刻“五虎心里有数就可。”顿了顿“再过几日,你祖母她们就到了。若无意外,下月初八,杨家就要来人接亲。”
“侄儿就不去了。”郑直听出郑宽询问的意思“十三姐和侄儿不对脾气,不过俺会派人护送。”
“如此,就让健哥和伟哥他们去吧。”郑宽点点头,看郑直不明白解释道“健哥和伟哥这次也跟着来了。”
郑直无语这两位去年跟着七姐上京捞好处,结果一无所获。如今听这意思,是冲着他来的“要不俺把沈监生的那本书给……”
郑宽立刻瞪了他一眼“五虎也是见过世面的,升米恩斗米仇难道不晓得?郑家不需要那么多颗脑袋。”
郑直不吭声了。显然,六叔已经将他确认为第七代子嗣里文科挑头得了。可郑直一点都不高兴,因为他真的不稀罕郑家。
又和郑宽聊了一会,郑直这才偷偷进了后院看言奴。讲实话,这次多亏了对方,否则他连汤二娘都保不住。
不曾想,一进院子,就看到正堂里一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尤物坐在了沈姨妈身旁。三个让他赏心悦目的女人正在闲聊,那尤物竟然在笑。
因为习惯了,早儿和晚儿,还有沈敬怜跟前的闭月,羞花都没吭声,场面顿时尴尬了。这可是六房后院,他的身份不该在这随意进出。
“呦,十七爷这是在哪闯了祸躲我们这了?”沈姨妈不动声色化解了尴尬,招招手“快来,瞧瞧我把谁给请过来了?”
郑直也不躲闪,大大方方的走到三人面前“沈大娘子。”看来钱娘子果然撑不住了,终于变相放了人。
沈大娘子赶忙起身见礼,时移世易,今时今日的郑直已经不是她能坐着见礼了。更何况,那日在叔家,她颜面尽失。
郑直看到沈大娘子一副谨慎微的模样,哪里还有几年前的从容不迫。暗叹一声道“侄儿是来给六叔商量下月成亲所请宾客的,六叔的意思是这事需要问问太太这个媒人。故尔时才冒失了。”
六太太笑道“你们叔侄惯会使唤人。”
这话懂得都懂,媒人?千真万确。看来汤素娥的胆子还是太,不过日后可以多亲近。
沈姨妈和沈大娘子凑趣的笑了起来“行了,这事我帮着太太,准保误不了十七爷的好事。”
虽然如今沈姨妈也在孝期,可郑直让人告知她施懋死了,对方看都没看,就让人埋在了城外漏泽园。郑直对此是无语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闺女都多大了?还是他出银子给施懋买了沙板,选了墓地。不过回来后就让人给沈姨妈送了间铺子,他的女人不一心一意守着自个,想前夫做啥?
六太太瞅了眼出现在院里的李妈妈,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又得去院子里走走了,要不然十嫂又该不依不饶了。”
不晓得被救下性命的十嫂自从得知六太太有孕,就以彼之计还施彼身,开始督促对方锻炼身体。六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晓得马虎不得,打定主意,下次继续互相伤害。
“十七爷,我记着你是做了武臣,怎么这缝着的是走兽不是飞禽呢?”沈姨妈待六太太离开后,好奇追问。
“俺的勋卫如今还没个法。”郑直也没多想,顺着对方的话回答“这五品的武职比从六品的文职看起来唬人,也就缝了。”
“那十七爷到底是文臣还是武臣?”沈姨妈笑道“或者两个都是?”
“都是。”郑直不懂沈姨妈问这作甚。
不想沈姨妈突然发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看郑直和沈姨妈都不知所谓,笑的更开心。眼珠一转,揶揄道“文官飞禽,武官走兽,倒也实至名归。”
沈姨妈一听,反应过来,侧过脸去。
沈姨妈却起身“哎呀,太好笑了,我去讲给六太太。”直接走了出去。
明间只剩下了郑直和沈大娘子,一下子静了下来。沈大娘子一时间不晓得该讲些什么,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大娘子准备一下。”郑直先开口了“俺给大娘子和大姐准备了一处院子。”
“郑修撰何意?”沈大娘子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俺没啥意思。”郑直直接道“俺当初答应沈监生照顾你们一辈子,麟哥的事已经让俺自责了。”
沈大娘子这才晓得她误会了对方“多谢郑修撰,我们母女如今能在……”
“若是大娘子什么时候想好了,改了主意,可以告诉俺。”郑直也不勉强。事情过去,沈大娘子又变成了老样子,以为自个图她什么“俺还有事,告辞了。”起身走了出去。
因为已经指婚,按照民间规矩,新人在成亲前是要避免相见的。不过指婚当日郑直就和汤二娘已经私下见面了,况且郑直如今也算阴间漏网鬼,汤素娥的生辰八字都不是她的,有啥可怕“伯母。”
他也无语了,没想到,汤娘子正在卧房和二娘在一起。紧随其后的顶簪瞪了眼刚刚负责值守的满冠,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女人都是善变的,顶簪承认看走了眼,倒是瞧了这个莽夫,不但胆子大的出奇,竟然还真的考中了文状元,倒也配得上牡丹君。只是这莽夫听人讲从好色如命,瞅着那块头也吓人。看来牡丹君成亲之后,自己要多分担一些。
“郑修撰。”汤娘子笑着打了招呼“行了,我得去看看下人们准备的锦被如何了。那都是好东西,可不能短了。”自自话的起身走了出去“你们先聊着。”
郑直无奈的看着汤素娥。
汤素娥起身伸手将郑直拉过来落座,然后自然的坐到了他的怀里“达达这是安抚住前街了?”
郑直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俺给她们讲三年内要为曹二娘弄来指婚。”
汤素娥听后并没有不满,笑道“奴的亲达达一定能做到。”
郑直没来由的有些不满“俺都没把握……娘子为何这般肯定?”
“因为亲达达是无所不能的。”汤素娥一瞬间把握住了对方的情绪波动,却依旧没有改口“亲达达是老爷赏赐给奴的。”
郑直无奈的苦笑。不晓得为何,对方的举动,让他总是想起孙二娘,可明明孙二娘在前街“娘子,俺想发火,无名火,却真的不想让你受委屈……”
“这样啊。”汤素娥听后非但没有不满,更没有害怕,扭头扬声道“满冠,把你们带的丫头喊进来。”
门口的满冠应了一声,走了。
“奴都给达达备着呢。”汤素娥狡黠一笑,伸手抚摸郑直的脸颊“没有人可以让奴的亲达达受委屈,谁都不校”
正着,满冠带着四个身材婀娜的丫头走了进来。
郑直即刻认出,这些都是夏监生的家人,其中三个就是夏监生的女儿。
“我的是全部。”汤素娥看都不看满冠等人,依旧盯着郑直,甚至她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进来的是几个人。
满冠应了一声,不多时,又带进来三个妇人,其中一老一少,身材妖娆。
“叶刘氏,夏叶氏留下,其她人出去。”汤素娥的声音依旧好听,可是传入那一对妖娆妇人耳中却不美妙了。可这段日子的磋磨,她们甚至生不出求饶的心思。
“奴要看。”汤素娥凑到郑直耳边,让还想保持一丝理智的对方彻底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