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数千人,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在穿过无数个羊肠小道后,众人的视线豁然开朗。
在山与山之间的夹层之中,有着一望无际平坦的平原,里面小河流淌,田园葱郁。
田间老老少少忙碌着,欢笑着。
这让众人有些惊讶。
他们深吸口气,嗅着新鲜的空气,眼中闪烁着亮色。
好一个世外桃源!
“这青武山内。”
“果然有一方世界。”
“不错不错。”
曹栋梁看着远处一排排的茅草屋,上面腾起的袅袅炊烟,不由称赞的点着头。
这不就是那些城市人眼中羡慕的美丽乡村么?
“狗哥。”
“狗子回来了!”
一路走来,麦田两边的人看到田蒙后,无不笑着招呼。
然后扛起锄头,跟在他的身后。
短短几百米,路过十几户,已经有百十号人跟在了田蒙身后。
“狗哥,我去叫人。”
有个小年轻,看到田蒙回来,激动的光着脚丫往旁边的村落里跑去。
边跑边激动的喊着,“大伯二爹三叔,狗哥回来了!他带人回来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田地旁。
房屋里。
小道中。
一道道布衣身影,有些空手,有些拿着锄头镰刀锤子,跟在了田蒙后面。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后面已经跟了燕子坊至少几百号村民了。
“田先生,咱们现在是去哪儿?”曹栋梁好奇的问。
“去村长家。”
田蒙目光如炬,眼睛死死的盯着几公里外的一处房屋。
那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用红砖水泥,瓷片琉璃金建造的别墅,在一众土砖草房之间,显得无比刺眼。
“田蒙,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去?”
就在距离村长家还有半公里的时候,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是燕子坊的守卫者,大概有二三十人,而这些人,则是燕子坊里最强的一批。
他们全部听从村长的调遣。
“张闯,我们有事儿要跟先生说。”田蒙盯着为首那个男子,淡淡的说道。
“事儿不事儿的先往后放放…”叫做张闯的男子,扫了一眼后面跟着曹栋梁等人,眼睛不由一眯,“这些人全都是外来人吧?你难道不知道燕子坊的规矩么?擅入山内者死,你带这么多外来人是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田先生,什么情况啊?”
后面的曹栋梁皱了皱眉,低声问道,“难道你们族长不知道咱们要起事吗?”
看现在这个情况,对面这些人,显然不清楚田蒙带外来人进来的事儿。
“他不知道。”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大局已定,由不得他。”
田蒙死死的盯着张闯,声音冷冽的说道,“造反?笑话!周元那老家伙是皇帝吗?燕子坊是他的吗?这些外来人,是我们所有族人商量后,共同决定的,这是我们大家的意志,你凭什么说我们造反?”
“你…”
张闯语塞,他被田蒙怼的无话可说。
“张闯,放他们进来吧。”
就在这时,后方的别墅内,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
“好的先生。”
张闯一怔,回头看了一眼,于是便带着守卫者让开路来。
田蒙让曹家的一千多号人在外面等着,他带着几十个高层人员去了前面的别墅,其中就有秦羽。
推开宽大的大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落里陈列着十几个大方桌,上面摆满了餐食。
刚一进来,就飘香四溢。
大院东边的角落里,一个满头苍白的老者,腰间围着围巾,奋力的掂着锅。
灶台上猛火乱窜,锅内油烟四起。
“都坐,都坐,等我烧好最后一锅汤就可以吃饭了。”
周元一边晃着锅,一边拿铲子在里面搅和着,对于田蒙带了如此多人前来,他似乎没有任何意外。
几分钟后,灶台熄火,周元瞥了一眼这边,没好气的道,“看不到?过来帮我一把。”
田蒙没说话。
其他人不敢动。
“二牛,屎蛋儿,你们这群兔崽子,愣着干什么?使唤不动了?”周元不满的抱怨着。
田蒙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将大锅汤端来,然后分别倒进了几个桌子的盆子里。
“吃饭吃饭,愣着干什么?”
周元拿了双筷子,在衣服上捋了捋,自顾的坐了下来,然后还招呼着眼前的众人。
“坐。”
田蒙没回话,只是吩咐着大家落座。
不到一分钟,几十个人全部坐下。
“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周元呲溜喝了口汤,然后感慨无比。
“尊卑有序,我们怎么敢跟你在一个锅里吃饭。”田蒙冷冷一笑。
“你这小子,话里有话啊。”周元指了指田蒙,没好气的笑了笑。
“先生……”田蒙没动碗筷,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周元,这才继续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先生了。”
周元是他们的族长,也是他们的村长,但他们所有人都叫他先生。
因为他们每个人,从小开始都要上周元办的学堂。
“为什么?”周元漫不经心的问。
“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吃饭了,今日过后,我们各奔东西,各享清福,再无相见之日。”田蒙说。
“所以,你都计划好了?”周元瞥了一眼田蒙。
“不是我,是我们,我们都计划好了,我们所有人共同决定的。”田蒙纠正了周元的说法。
“这些外来人,就是你们联合的帮手吗?”周元看了一圈,注意到曹栋梁他们十几个陌生的面孔,旋即摇了摇头,不由一笑,“这些乌合之众,不够你们起事。”
“你这老头说什么呢?”
曹栋梁一脸不爽。
“我们整个中州加起来还不够?”
“你好大的口气。”
除了陆家外,叶家和曹家联动起来,加上宋远等体制内的高层,不说整个中州了,至少半个中州可以联动起来。
包括百姓在内的人,可以囊括万万人之多,这不够?
“在青武山头顶,有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这是我们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周元说,“我不止一次对你们说过吧。”
“你是说过,你是说他们是洪荒猛兽,你是说他们势不可挡无人可敌,你还说,现在不是时机,你说玄武入水,青龙问世时,方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一年一年又一年,一辈一辈又一辈,先生,你告诉我,机会在哪里?时机在哪里?”
燕子坊的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厌倦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从爷爷开始。
一直到他。
田蒙眼眶微红,他喘着粗气,激动的道,“你告诉我,什么是时候?你们周家人,就凭一句不是时机,熬死了我爷爷,熬死我了老爹,现在你还想熬死我们!”
此言一出,周围坐着的燕子坊的人,情绪无不都开始变得愤慨起来。
太久了。
实在是太久了。
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根本看不到出路。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那些人,你不知道那些人的恐怖。”周元叹了口气。
“去他妈的那些人,去他妈的无法逾越的大山!几十年前,你们周家人说,燕子坊的人不能入世,不能外出,但上一辈人闹了之后,自此燕子坊开启了五年一外出的时代。”
“不是说不能外出吗?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上一辈人一闹,这个规矩就改了?”
“五年一外出,不依旧什么事儿没发生吗?”
“那是因为上面那些人寻思之后,觉得该给一个外出的机会,所以才会改。”周元解释道。
“呵呵。”
田蒙冷笑一声,拍案而起,“那就再闹一次,上一次他们会改,那是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我们觉醒,害怕我们团结,害怕我们一怒焚天,这次我们争取到的光和自由,会降临到每一个燕子坊的人身上,包括你还有你外面那些走狗!”
“哎。”
周元长叹了口气。
他放下碗筷,无奈的说,“既然你们都做了决定,还来找我做什么?”
“找你做什么?”田蒙深吸口气,眼神变得狰狞,“因为我们不服!”
田蒙伸出手,颤抖着指着外面,他颤抖的说,“外面那条公路,外面那座大山上镇龙钉,是谁同意做的?难道不是你?”
外面斩断龙脉的公路,横穿青武山,入了青武山的范围,按照规矩,凡是入青武山范围者,格杀勿论。
但数十年前,那些人还是堂而皇之的在周遭动工做了这一切,就是因为周元下令不得干扰。
当时他们不懂,只觉先生是为他们好。
可随着先生家里盖了别墅,用了电器,他们渐渐的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
说好的悠然自乐,田园生活,怎么你就享起了清福?
后来他们才猛然惊醒,每次交换的那些物资,都去哪儿了?
毛都没见过。
他们才明白,周元压根就不想他们出去,周家配合外面那些人,斩断青武山龙脉,就是怕他们中出真龙,怕他们离开这里,好在这里做他的土皇帝。
“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好,说怕我们遭到那些人的抹杀,你倒好,自己盖起了别墅,住起了小洋楼,你脸呢?当我们想出去的时候,你三番五次阻止,你有问过我们的意见吗?”
田蒙越说越激动,蹬蹬来到周元身边,
低着头,怒视着他。
然后愤然的指着后面那些人,“他,他,还有她,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天生聪慧,天生神力!他们哪个人比外面那些蝼蚁弱了?他们随便一个放在外面,哪一个不是一方霸主。”
田蒙又指了指远方,他低声嘶吼道,“山的外面,别人的村子,别人的城市,哪一个不是高楼大厦,洋楼洋房,哪一个不是外出务工,经商,参政,见世面,挣大钱!只有我们,守着这个破地方,日上三竿起,日落三竿睡,我们受够了!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说完这些,田蒙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周元,等待他的回答。
其他人也红着眼注视着先生,想看看他怎么解释。
周元坐在那里,沉默良久,方是幽幽开口,“你们过的丰衣足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去你妈的丰衣足食!”
后面一个小伙子不由起身,愤怒的颤抖着破口大骂,“你他妈自己住洋楼,吃的满嘴流油,叫我们丰衣足食?知足常乐?你他妈的脸呢?”
“我们也要住高楼,我们也要睡洋妞,我们也要威风八面!”
“在外面,一个小小的天阶选手,就可以自立门户,受万人敬仰!”
“我们呢?就因为你一句话外面世界很危险,我们就要陪你老死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草!”
“草!”
“你他妈就是个臭傻逼!”
“臭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