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的兵马在乌桓三郡以北,和草原交界的区域扎下大营。
此时中军大帐中,笑声不断。
“汉军闻鲜卑兵马南下,慌乱撤走,收兵不敢再出。”
说话的是蹋顿。
他顾盼左右,短髯密布的脸上,满是笑意。
主位坐着慕容百支和拓博本。
两人各自统兵。
拓博本的一万五千军,是来支持乌桓和汉军交锋的。
慕容百支却是要趁机绕过战场,南下劫掠,抢钱抢粮抢人,以壮大鲜卑。
南下寇关,是北部游牧民族对汉的惯用伎俩。
鲜卑两位主将之外,还有十余将领,都是千人长的级别,形貌各异。
客席坐着一列乌桓人,其中袁绍的二子袁熙,忝陪末座。
他的神色有些尴尬。
鲜卑和乌桓聚集,高谈阔论。那种对汉人的敌视,言语中的羞辱,完全不顾及他在场。
“右北平郡,之前是我乌桓从汉人手里抢来的。”
“现在汉人又来争抢,我乌桓各部,岂能让他们如愿。”
蹋顿把大汉让他们居住的三郡,说成是祖辈抢掠所得,已不承认当年他们被汉人降服,是依靠归顺换取的土地。
蹋顿又道:“我们对右北平郡的城池分布,地形,各地防务,非常熟悉。
若鲜卑助我乌桓出兵,我们有把握夺回右北平郡。”
“此前答应鲜卑,助我们夺回三郡,往后五年,每年将其中一郡的税赋交给鲜卑,绝不食言。”
“而掌握右北平郡,相当于在汉人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入口,长城塞再难阻挡我们南下。”
这是鲜卑人最看重的一点。
汉时的长城从西往东,修到右北平郡,一直都是完整的。
得到右北平郡,会给他们南下入关,提供许多便利,大大的减少消耗。
“如此最好,一言为定。”
拓博本常人身形,四十出头。
其面庞坚毅,脸上有长期被草原狂风,吹拂后的粗粝感,颧骨特高,显得很硬朗。
他用兵稳重,和鲜卑内部的激进派慕容百支,正好互补。
“其实不用如此麻烦,攻敌不如制敌。”
慕容百支说:“汉人天性喜欢守土。他们很少主动进攻,所以建了长城塞,建了那么多城池。
我们只要南下,他们就躲进城池,躲在长城背后防守。”
“汉人的土地,像我们天然的粮仓。
他们种好了,我们便来拿。”
“我统兵往西行军,而后从上谷郡,往南对汉发起攻势。
汉军被我们牵着,必也要跟着分兵应对。”
蹋顿逢迎道:“两位将军都是有大略之人,此番定要叫汉人死伤惨重。”
几人迅速定好策略,分兵合进。
十一月初,乌桓,鲜卑的联军,兵逼右北平郡,气势汹汹。
……
太史慈趴在一处矮丘后,观察前方。
乐进在他身边,另一侧是张绣。
三人推动兵策,遮蔽气息,小心隐藏。
“鲜卑人显然没想到,我们会来打他的老窝。”
“别说他们没想到,我亦以为阻击完东鲜卑的队伍,要回去固守。”乐进呲牙笑道,模样有几分嗜血。
“若都想到了,我们就不用来了。”
太史慈眼神明亮:“还是州牧用兵厉害,处处击敌之弱。”
在他们三人的观察下,前方赫然是一处鲜卑人在草原上游牧的部落聚居地。
没错,敌我都以为鲜卑派兵南下,曹军面对两方联军,必定要收缩防守。曹操却反其道用兵,藏着最锋利致命的攻势。
当下的兖州,兵马日雄,良将层出。
曹操抓着一手王炸,怎么会防守。
鲜卑南下的三万军,并不是他们的全部兵力。
但为了劫掠,他们汇集了东鲜卑王帐周围数百里内,多家部落的兵马。
换句话说,三万精锐,抽空了他们王帐周围的防守力量,准备去抢东西,回来过冬。
曹操是在利用鲜卑人自觉强大的心理,攻其后防。
就在这天晚上,太史慈,乐进,张绣,展开突袭。
三人相合,只带来七千军,为的是保持隐秘性。
阻击慕容百支后,当时有万余兵马撤回。
他们这支则从大队分离出来,就地隐迹,北上成为刺入鲜卑的利剑。
“数百年前有霍骠骑,现有我兖州军。子义,这一战过后,你必青史留名!”
乐进有些羡慕,因为太史慈是袭鲜卑后方的主将。
太史慈正色道:“不敢辜负州牧的信重,当奋勇以显我汉人之威。”
五千骁勇,两千虎豹骑,如尖锥般刺入鲜卑部落。
鲜卑部落听到骤疾的蹄声,从夜里惊醒时,仍未想到是汉军来袭。
有部落的男男女女,从营地里走出观望。
迎接他们的是利箭。
当一支箭,迎头扎入一个鲜卑人咽喉,对方扶颈倒下,鲜血喷涌。
帐内女子传出尖叫声的时候,部落内的鲜卑人,才意识到是敌袭。
而汉军已冲开部落外围的木栅,闯进了他们的部落。
杀之不留。
太史慈带兵破营后,立即奔袭下一处部落。
一夜间,相隔百里的两座鲜卑部落,被杀的片甲不留。
次日白天,又有两座部落被破。
包括王帐护军左部,两万余人的鲜卑大部落,抽调兵马南下后,剩三千人的守卫力量,同样被汉军攻克。
其营地内,帐幕连绵数里,悉数被挑翻。
然后汉军点起大火,把整个部落付之一炬。
草原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哭喊声。
消息传出,整个东鲜卑震怖!
“汉人敢北上袭营,连王帐左护军万人大部也被破?”
“我东鲜卑损失惨重…”
消息在当天晚上,就通过苍鹰,传递给了前军。
正准备对右北平郡展开攻势的拓博本,慕容百支,闻讯后,脸色倏然变白。
他们很清楚自家部落的情况。
鲜卑现在确实很强盛。
但因为草原上的生存环境限制,各部落之间相互分散,逐水草丰茂之地而居,放马牧羊。
他们打仗,是各部汇聚联军,共同劫掠,分得好处。
这次南下,召集王帐周围,十余部落的兵马,集齐三万精锐。
这些人被抽调后,部落空虚,而曹军打的就是这些部落。
他们想要来劫掠汉土,老家先被掏了!
“传来的消息还说了什么?”
拓博本素来稳重,此刻却是骇的手脚发麻。
“还说王帐数百里内,兵马匮乏,救援不及,望我们领兵速归,若有耽搁,损失必然更重。”
拓博本和慕容百支,没有任何犹豫,连夜拔营北返。
慕容百支的队伍,本就准备分兵,去上谷郡寇边。
他的队伍兵马齐备,只三个时辰,在凌晨时分就离营先走,全力往北策骑,心急如焚。
想到妻子儿女,家人父母,可能都暴露在汉军的刀锋下。
这些鲜卑部众嗷嗷大叫,眼中尽是杀气,想尽快回去杀尽汉军。
“犯我鲜卑,汉人在找死!”
“快,快,等我回去…撕了汉军!”
“是我们没考虑到他们敢袭我鲜卑,给了他们机会!”
慕容百支也是怒火熊熊,思索总结着经验,脸上全是杀机。
“来日定要把汉人袭我的损失,百倍讨回来。”
月照如银。
麹义躺在一座斜坡上,仰望漫天星斗。
他身边的部众,正严密关注着远处,等候鲜卑北上回援,策马如飞的慕容百支麾下兵马。
如果从一个宏观的视角看去。
会发现麹义所在山丘后,密密麻麻的埋伏了五千弓弩手,和六千由曹纯,曹洪领军的骑兵!
此前,多次敌我交锋,麹义的强弩队主力,一直不见踪迹。
等的就是现在。
五千弩军,箭支充沛,在草原的空旷环境下,射袭轻骑兵……麹义勾了下嘴角。
他已经意识到一场大功,近在眼前。
他甚至觉得有些欺负人,难度太低。
在草原上,一点遮掩物没有。他麾下久经训练的弩军,蓄势以待,去埋伏队形密集回撤的鲜卑骑兵,嘿嘿嘿!
该说不说,兖州牧的用兵能力,确是独步天下,声东击西,处处占尽先机!
之前曹操一直不让强弩队的主力参战,就是为了蓄势打一次结结实实的伏击。
曹操一步步给乌桓制造压力时,就把鲜卑算计在内。
包括在草原上,两次阻击鲜卑军,也没用全力,便是为了麻痹对手。
鲜卑大军南下以后,攻其必救的大后方,目的是诱其北返,而后半路设伏,弩射。
打乌桓是曹操亲来幽州的大战略目标。
但鲜卑敢南下犯汉,不给他一个疼到骨子里的教训,就不是曹操。
麹义感觉到地面轻微震动,才从略有起伏的斜坡后坐起,趴在地面上,盯着远处逐渐接近的鲜卑骑兵。
十一月的草原,已是寒风呼啸,呼气白霜。
趴在地上冷的刺骨。
却掩不住全军沸腾的热血。
人人兴奋无比,多好的伏击机会。
他们这支队伍,除了强弩,还有七八架神臂弩。
就是袁谭想用来射死典韦,此前张绣的叔父,孙坚等大将,都是被这玩意射出的冷箭杀死的。
这是兖州过往几年,包括从洛阳,长安的皇库里搬出来的军械,攒下的家底。
“把弓弦给我蹬住了,不要提前放箭,等我命令。”
麹义极有经验。
他知道弩兵在兴奋的情况下,容易失控,提前放箭,所以反复提醒。
这是他加入兖州的首战,绝不容有失,要打的漂亮,胜的利索。
这么好的条件,最好是能全歼。
麹义嘴唇紧抿,鲜卑兵马已越来越近……他在计算最合适的距离,务求达到最佳的射袭效果。
忽然,麹义一挥手!
“放箭!”
他喊出来的声音,有些变调,所有人都同样亢奋:“放!放!放!”
“杀呀!杀敌最多者,官升两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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