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明亮的白银烛台前,这个英俊的年轻教士不屑地望着眼前的这群不洁者。
不洁者们大多衣冠不整,有些人穿着睡衣,眼角挂着眼屎,甚至还有些人,身上脸上居然有伤。
就在霍恩召开授勋仪式,一片欢腾的时候。
贞德堡市政厅内,一场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各个行会的工匠代表、市民代表以及市议员们纷纷被迫到场。
士兵们踹开了他们的家门,强行将其从床上拖出来,塞入马车,到达了市政厅。
在这里,他们没有见到熟悉的卡斯蒂,而是由公爵大人新任命的市政秘书――赞德培克。
市政秘书其实就是公爵在市政厅内的代表,其权柄远超职位表面。
在仆从的引导下,众人一一落座,灯火的光芒从井字圆窗射向外面。
这一夜间会议,吸引了不少附近还未入睡的市民,他们拉开阁楼的百叶窗,朝着市政厅的方向张望。
连大街上巡夜的守夜卫兵都忍不住驻足抬头,向那边眺望。
市民们坐在传承了一百年的橡木长桌旁,头顶是大理石的拱顶,脚下则是黄绿相间,织成了贞德堡长河旗帜的西洋地毯。
在六根高大的廊柱上,六位圣人或天使的雕像正站立在神龛之内,低着头望着他们。
在长桌的最前端,带着浓重法兰口音的赞德培克正倨傲地昂起下巴:
“我再说一遍,听好了,乡巴佬。”
“从明天开始,要加征战争税,以应对可能的威胁。”
“商税是通关时,每码皮货加收六分之一的税赋,每加仑染料加收十分之一的税赋。”
“人头税是每个市民25第纳尔,每个武装农10第纳尔,每个公簿农5第纳尔。”
“城市里的每个窗户缴纳5第纳尔窗户税,每个炉灶加收8第纳尔,流民或劳工每人都要拿出2第纳尔。”
“除此之外,城中所有的武器铺子暂停营业,所有武器收归公爵城堡。”
“铁匠铺不准打造任何武器,若有打造非法武器的情况,其武器直接收归公爵所有。”
直到这位新市政秘书说出这话,在场的人才如梦初醒。
每个市民20个第纳尔,对于大商人来说没什么,可对普通市民就是一笔极其高昂的税赋。
对于大商人和工坊主来说,那皮货税与染料税更是在他们的心口扎刀。
更别提公簿农与流民居然也要交税,还是2第纳尔,他们饭都吃不起了,哪儿来的第纳尔?
“这不公平!”一名市民代表马上抗议起来,“我们今年已经缴纳了高额的商税和赎城税!”
“如果要缴纳这样的税赋,那我们甚至将不得不售卖一部分资产了。”
“我们要抗议,我们要罢工!”工匠行会的代表们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抗议游行要加征每人2第纳尔!”赞德培克冷笑着。
“你怎敢如此?我敢保证,你要是这么做,码头上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市民代表们威胁道。
“是的,教士先生,你可以等着看看,就是贞德来了,也叫不出他们,我说的!”
“们可以试试。”赞德培克瞪着那名市民代表,“贞德叫不出来,你看看刀剑能不能叫出来!”
“可先前有大洪水,道路损坏,今年本来就没有多少盈利,粮价又暴涨,我们上哪儿去弄这笔钱呢?”
“去借,去偷,去抵押,去卖沟子。”赞德培克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管你们的钱从何而来,我只管收税。”
“那你至少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战争啊!”
“你们这群蠢货,如今千河谷是什么局势,看不出来吗?
诺恩人要过来,莱亚人要过来,孔岱亲王带着他的敕令连是怎么对待小池城的,忘了?
小池城的工坊关闭的关闭,市议员们绞死的绞死,市民破产的破产,十年,二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我们已经交过其他税了,那就是包含了保护我们的税赋啊。”
“那如果战争来临,缺的军费这一块谁给补啊?”右手握拳,赞德培克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连桌子上的花瓶都被震倒了。
“不交战争税,那我问你们,你们愿意拿起长矛,自备武器,跟随公爵一起奔赴战场吗?”
花瓣随着清水在桌面上爬行,顺着古老的木纹与裂隙,滴入了地面。
原先嘈杂的议事大厅陷入了沉寂,不管是市议员还是行会代表,都在赞德培克的目光中低下了脑袋。
“我奉劝各位一句,你们以为今天的财富,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但不要忘了,如果没有公爵的武力威慑,你们早被土匪、强盗骑士、雇佣兵甚至是教会或附近的贵族洗劫无数遍了。
在我的家乡花丘城,有一句至理名言,我送给各位――你被包养,就不要谈什么自由独立!”
“可……”
眼见还有好几个市民代表不服气,赞德培克直接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我不想和你们辩论,和你们这些粗俗小民辩论,有失我的尊贵。
你们待在这里,好好地给我想想,想想自己,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
不顾市民们的议论,赞德培克直接走出了市政厅的议事大厅,两名陪同的雇佣兵立即用长柄斧枪交叉,封住了大门。
…………
十一月的风,比往日更加寒冷了。
火红的枫叶落在霍恩的肩头,散发着淡淡的树木清香气。
抬起头,霍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达内公爵的城堡。
它坐落在这条小运河的旁边,人工垒砌了土台,土台周围的挖土的地方,正好挖出护城河。
这护城河深度在两三米,宽度则在8米左右,一座吊桥被铰链拉着,悬在河流上方。
从这里向前,还能看到被两座塔楼夹在中间的门楼,栅格状的铁门被铰链提起,还能看到其中仆从与士兵们来回跑动。
蓝天白云之下,城堡就像是一头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
“霍恩阁下。”
一名先前见过面的侍从从吊桥上,小跑着来到霍恩身边,他先是畏惧地看了一眼戴着面罩的让娜,才低声说:
“阁下,公爵大人昨天落水了,被医师治疗后,发了低烧,卧床不起,您还是明天或后天再来吧。”
生病了?
霍恩顿时头疼起来,早不生病,晚不生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生病?
“公爵大人真的病到那种程度了吗?连外人都见不了?”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昨晚喝了药,还能下令召开紧急会议呢。”侍从无奈地笑道,“只是我们的女主人太担心他的情况,不允许他乱来。”
“好吧。”
反正还有七天的时间,霍恩倒不是那么着急。
骑上马,从城堡往回走。
行道树依旧是之前的行道树,可市民路的氛围,却远远不如从前。
在几名士兵的保护下,公爵找来的教士和僧侣挨家挨户地敲门,他们拿着钱秤和天平,用羽毛笔在麻纸上记录姓名。
阁楼上,市民或其家属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些运送税款的教士和士兵。
一袋袋的金银钱币被装入布袋和木箱,在士兵的看管下,向着霍恩的来路运去――那里是贞德堡的城堡。
今早的法令还是通过了,市民代表们没有反对的权力或武力。
与其撕破脸面,还不如保留几分温情。
在市民路的这些征税还算是文明的。
在隔壁的工匠区,情况就不一样了,隔着横穿贞德堡的运河,霍恩能看到河对面升起的狼烟。
劳工和工匠们在重要的路口上,竖起了篱笆和土堆,试图阻拦那些征税的廷臣。
士兵们不得不举起盾牌,因为流民们会躲在房屋顶上或小巷中朝他们投掷石块、泥巴乃至热气腾腾的大便。
可这无法阻止士兵们一个一个地破开房屋的大门。
他们冲进去,在房屋主人的哭喊中,近乎是抢劫地翻箱倒柜。
如果有什么姿色不错的姑娘妇人,轻则被揩油,重则便是不忍言之事了。
被雇用来征税的教士、僧侣或小吏,很多都是鼻青脸肿,身上沾上了灰尘。
只要他们落单,劳工与流浪汉们就会一拥而上,用布袋套住他的脑袋,将其一顿暴打。
不过好在不管是士兵那一方,还是劳工那一方都很有分寸,没有闹出人命。
这或许就是劳工们的一种抗议模式吧。
骑着马,从贞德堡城内返回营地,霍恩才到门口,便见到一伙雇佣骑兵正飞驰而去。
下了马,一脸难色的阿尔芒从门口跑来,低声和霍恩叙说起来。
“啊?我们也要交啊?”
霍恩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