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稳的时候，何姒终于理顺了自己的思绪，她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去验证。

    “不能急，得一件一件来。”何姒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霓虹灯如繁星般在她身周闪烁，华服男女摩肩接踵，迷离音浪此起彼伏，她看到了一条流光溢彩的街道长廊。

    “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是说要来人多的地方吗，这个点，不会有什么地方的人比酒吧街还多了。”邓辰砂说着扬了扬左边的眉毛，一脸得意，似乎在等待何姒的夸奖。可何姒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排车窗处突然传来“咚”的一下拍击声，两人没有注意，都被吓了一跳。

    “喂，干什么，”等看清来人，邓辰砂才放缓脸色，摇下车窗不情不愿地说道，“这么巧。”

    “邓二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车，”来人将头探进窗户，看到不施脂粉，一脸素净，却又衣衫凌乱的何姒，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二少今天的女伴？”

    “什么今天不今天的。”邓辰砂一时有些脸热，心中似有羽毛拂过，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

    “哦对对对，原来是二少的女朋友啊。”

    车外的男子也反应过来，连忙补救。都说这位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的少爷最近对一个女学生特别上心，甚至上了新闻，看来是终于得手了。他们之前就说过，女人嘛，总是要欲拒还迎一番，这样才显出滋味来，不过拉扯的时间也不能太长，不然就显得不识抬举了。眼前这位显然把分寸拿捏的很得当，不愧是个像模像样的读书人，或许下次也该找个研究生试试。那人想着，看向何姒的眼光不免带上了一丝轻慢。

    何姒懒得理他，推门下车，但小九却不乐意了，以何姒关门扬起的那阵风为掩护，轻轻扇了扇翅膀，车外的男人便莫名挨了一巴掌。

    “小九……”何姒无奈地撇撇嘴，朝自己的小伙伴勾了勾手指。

    车旁那个男人太过碍事，站在街上又不免显眼，何姒往前走了两步，随便找了个门头闪亮的酒吧，迈了进去。邓辰砂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连敷衍的再见都懒得说，追着何姒的背影就跑进了店。车旁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便全然消失在他视线里了。

    今晚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何姒想找个地方静静，好好排一排下一步计划，但炫目迷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神色各异的目光，甚至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混杂气味，都让她无法思考，她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到更好的去处。

    “小姐……”

    “一起的。”

    察觉异常的侍者才说了个开场白，就见一张黑金配色的卡片递到了自己手里，他回头看了眼一副公子哥模样的男人，自然认得这位常客，恭敬地将卡片双手奉回，不再多话，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走，去那边。”侍者一走，邓辰砂立马恢复了殷勤的模样，鞍前马后地服务着。

    可何姒并不领情，酒吧很吵，面对面说话都费劲，倒也不必担心有人偷听，她一在灯红酒绿中落座就连忙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条小巷，你跟踪我？”

    “误会，我二叔……”邓辰砂立刻摇头，“总之今日我们家宴，中途二叔鬼鬼祟祟接了个电话，恰好被我听到了点内容，发现他们竟然是要抓你。你上次救过我，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好不容易摸到了地点，我这是特意赶去救你的，我这一趟，算得上心思缜密吧。”

    原来是这样，心思缜密之人显然是邓易之，戏演到一半，他不知镜廊状态会如何，何姒能否顺利从暗房逃生，为了给她铺好后路，他不动声色地将今日行动的消息透露给了邓辰砂——一个完全不会引起镜子关注的人，就这样给行动又上了一层保险。

    可何姒看着邓辰砂一脸得意的神情，想到自己确实欠了他的人情，也不好戳穿他，只能点点头道了声谢。

    “是受那个男人牵连吧？”邓辰砂没有见好就收，反而趁着何姒态度缓和的当口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二叔为人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动手，而且处理的问题向来复杂，如果二叔要对付他，那他肯定有问题，我不想你卷入危险中。”

    邓辰砂恳切的话语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断断续续，何姒不会演戏，想了想再次说道：“谢谢，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那，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何姒轻轻一笑，抬手指了指隐蔽的绿色灯牌，“我看到了。”

    不等邓辰砂继续说话，何姒已经起身，快步走过纸醉灯谜的人群，跟着不起眼的指示牌穿过幽暗的走廊，推开走廊右侧挂着女儿国牌子的粉红色大门，然后又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与预期中画面的不同，纯黑的瓷砖上倒映着各色荧光灯，连洗手间都避免不了光污染，何姒不免有些丧气。她走到盥洗台前，撑着同样是黑色大理石的台面，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疲惫的容颜，刚想喘一口气，却发现镜子里的反光不太对。

    脑子里警铃大作，何姒后退了两步，恰好撞上推门进来的人。似乎习惯了酒吧里客人喝醉后颠三倒四的模样，那人并无不悦，嘀咕了声“借过”就自顾自走进了隔间，倒是何姒无法保持这份从容，她定了定神，重新靠近了镜子。

    不仅是灯光不对，镜子里的整个画面都不对，她觉得自己的脸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何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抬起了右手，这下她知道是哪里不对了——镜子里的人也抬起了右手。

    大小相等，左右相反，这才是镜像，可眼前的人却抬起了和她相同的一只手——镜子有问题，理所应当，何姒想到了两个人——镜子和磨镜人。

    不管是谁，这么明显的邀请何姒不想也不能拒绝，她伸出手去，镜中人自然也伸出了同一只手，两个人的指尖以相同的速度靠近，恰巧在镜面处触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