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檄文谍报所述,早在大同镇直面蛮军主力部队的同一时刻,本该远在胶州府的信王精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京郊海港登岸了。这批精兵共五千余人,登陆的地点是位于京城东首三百里处的津京港。此地是大雍为数不多的对外港口之一,历来大雍商船都是从这里往返的。
如此要塞,要说大雍皇帝没有派重兵把守,那是绝不可能的,更何况眼下坐在皇城里的那位最是惜命了。可严防死守的津京港,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进来如此大的一支军队,还一路急行,都快打到京城了才被发现。要说这京城中,皇宫里,没有信王的眼线内应,打死他都不相信!
惊闻噩耗的皇帝龙颜大怒,一双酒色过度的肿泡眼瞪得溜圆,当场砸了案几上的茶杯,一叠声地叱道:“查,一查到底,究竟是谁与那无耻小儿狼狈为奸暗中勾结,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朕要将他剥皮拆骨,凌迟处死!”
按景和帝这动不动诛九族的性子,今日恨不得再来个血溅朝堂,把掌管军机要务的兵部大员们屠个满门。可如今信王精兵已经兵临城下,朝堂上文官们瑟瑟发抖,兵部吏部两部的大员却称病不来朝,反而让他投鼠忌器起来。万一把人惹急了,手握重兵的那两个当场倒戈相向,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故此,他也只能发发虚火,砸砸杯子!
“去,把刘品正这个老匹夫给我叫来,别说是病了,他就是死了,抬也得给我抬到这金銮殿里来!”怒火攻心的景和帝捂着心口,厉声指挥身边的宦官洪得柱。
“是,皇上您消消气,小的这就去把刘老大人请来!”洪得柱躬身退下,徒留一众官员面对景和帝的雷公脸。随着殿门开关后,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众官员们个个紧咬下唇,夹紧屁股,不敢哼一声,漏一屁!
洪得柱的干儿子,平时在景和帝面前颇讨喜的小常子,跟同伴咬了咬耳朵,机灵地从后殿跑了出去。这家伙是个有眼色的,刚才就看懂了他契爹的暗示,一溜烟地跑去坤宁宫,找皇后娘娘去了。
汪皇后把持着皇宫后院,不单单是嫔妃们的争宠小事,就连朝堂动向,也能探知几分,所以小常子一进坤宁宫门,就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迎了进去。
一刻钟后,着超品凤袍的汪皇后摆驾而出,随行四十八名女官宫人的凤驾一路急行到了金銮殿外。守在金銮殿两侧的内侍,见是皇后娘娘到了,急忙躬身行礼,高声唱和:“皇后娘娘到!”
“陛下万安。”汪皇后对着景和帝福了一礼。
“皇后怎么来了?”景和帝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臣妾听闻国事有变,京城危急,更担心陛下龙体,特来看看。”汪皇后一脸担忧地看着景和帝。
“朕没事。”景和帝挥了挥手,“爱卿们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殿下众臣皆沉默不语,无一人敢答话。
汪皇后扫视了一圈堂下的臣子们,这些低眉顺眼躬身不言的人,平时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现在却如同被毒哑了一般,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像那被发配三千里的周御史说的,景和帝向来是:无事刘品正,有事戚建功,谁人忠心,谁人无能,他一概不管,自管自己看得顺眼!
如今危难在即,戚建功战死沙场,陈江守城殉国,唯一能用的卢望山又远在大同镇,且他那里也正在承受蛮子大军的正面围攻,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来的功夫救驾呀!
偏偏景和帝平时最为优待的兵部尚书刘品正,这时倒成了缩头乌龟,称病不朝了!
呵呵,放眼四顾,危难之际,他大雍朝到哪里再去找一心效忠之人?
这些心思汪皇后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何况就算是说出来,他景和帝也不会认的。
景和帝心胸狭窄,自私昏聩,汪皇后与他少年夫妻,心中自是一清二楚。外人都道圣上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百依百顺,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她汪敏应得的,这些年,她汪家暗地里,帮他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就连她的亲弟弟,虽在死后被歌功颂德追封元帅,可她一清二楚,民间人人都道国舅汪东酒囊饭袋,无耻败德,在固原镇不战而逃,丧权辱国至极。
前两段她认,自家弟弟确实不争气,可汪东不战而逃却是他景和帝授意的。他那是存了渔翁得利之心,想引得蛮军入关对上林州府的信王,把这两个心腹大患一并铲除。可景和帝实不是雄才大略之人,他哪料到那蛮王和自个好弟弟信王早就暗中勾结,一个野心勃勃,占了他大雍一城又一城,直杀到了大同镇;另一个假装败走,转战胶州府,直接夺了同胞的地盘,复又从水路直袭京城。现在景和帝聪明反被聪明误,成了那被捕的蝉,江山丢了一大半,眼下更是连帝位都快不保了!
命运得捏在自己手里,汪皇后再不迟疑,面上不显,只做心忧朝廷状,道:“陛下,依臣妾看,既然刘老大人身体有恙,无暇指挥兵力,不如让他暂且好好休养身体。派禁卫军统领汪海暂代三军营统领一职,由陛下您全权指挥。眼下第一要务是将京城各处严防死守,待确保安全无虞后,再派强兵将信王叛军一网打尽!臣妾料想,信王这五千精兵虽强,我三军营广有六万之众,军力如此悬殊,必能旗开得胜!”
“嗯,皇后所言有理。”景和帝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小常子,你去把禁卫军统领汪海请来。”
“遵旨。”小常子面色微喜,隔空瞄了汪皇后一眼,领命而去。
景和帝看向汪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汪皇后此时提出这个建议,一半是为了京城乃至皇宫上下的安危,另一半也是为了培植势力,年前她亲弟汪东的事情,终究让汪皇后对权力更上心了!
但形势比人强,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指责的呢?与其把宝押在让他失望的刘品正身上,还不如启用汪海,至少皇后跟他是一荣俱荣,他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而汪海是皇后的二弟,论能力比已经殒命的汪东自是强些,所以近年景和帝对他也多有倚重,连禁卫军这最贴身的一支兵力也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