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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他会不会来
    要说沈渡和姜念最像的地方,就是他们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看似是机遇的可能。

    沈渡,当然不会拒绝。

    他放下帷裳,坐在那人对面,对外头道:“启程。”

    没有交代紧赶些,他怕是要迟到了。

    “敢问阁下是?”

    对面男人五十出头,面上须髯生得恰到好处,此时正一手抚膝,另一手捋过下颌长须,笑道:“你猜某是何人。”

    光看身上气度,沈渡便知他出身尊贵,于是开口带了几分恭敬:“光看您身形,就是坐着也笔挺有力,虽不粗壮却也不像寻常文官,多了股沙场气。”

    男子点头,“你已猜到某是武将。”

    “是,”沈渡又道,“京都武将之中,并没有您这号人物。”

    那人又轻笑,“你还猜到某镇守边关。”

    沈渡算着他的年纪,又细细打量他的面容,继而揣测他的来意。

    “您与先帝,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聪明人之间从来点到为止,临江王拊掌称赞:“不愧是沈大人,聪敏如此,某今日不算白来。”

    沈渡面上没什么情绪,拱手前伸作了个天揖,“下官拜见临江王,车内行礼不便,还请王爷宽恕。”

    “欸——”男人一手抬了他的礼,“某来此见你,便不讲此虚礼。”

    他摆出礼贤下士的气度,比方才更为亲和,沈渡却不敢掉以轻心。

    “不知王爷到访所为何事。”

    这是句问得很寻常,可沈渡越过了不该问的事:临江王本该镇守边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都?

    那年过半百的男人只道:“此番入京,便是为你而来。”

    “下官不才,劳您费神。”

    他说着自己不才,却没有一点自谦的意思,清润面孔毫不畏惧地朝向对面人,颇有几分天之骄子的傲气。

    沈渡很少这样露锋芒,几乎从来没有过。可今日他知道,自己有身价,配与他认真谈。

    临江王并未进正题,只说:“今日怕是要促膝长谈,可否劳沈大人车驾折返,某于城西有处旧宅,正好无人打搅。”

    他们坐在车上,约莫已过去一刻,驶去城西至少一个时辰;而到姜念的布庄,只要再过一刻。

    沈渡将马车的小窗推开一条缝隙,发觉外头雨停了。

    焦黄伞面收起,少女在门口用力抖几下,才发觉不知何时雨停了,伞面根本没那么湿。

    方才就顾着低头赶路,真没察觉这些。

    姜念推门进去,随手将伞靠在门边,发觉里头很静。

    只有柜台处亮着烛火,想必是受她嘱咐的掌柜留的。

    沈渡也迟了,姜念倒是松一口气,至少没约了人自己迟到。

    她擎起那烛台绕到屏风后,又用支杆开了窗子,外头丝丝凉风灌入。

    是真入夏了,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后,夜晚格外舒爽。

    姜念望着跳动的烛火,想沈渡出门时的模样,会不会也像自己那样急躁?会不会连伞都顾不上拿?

    想着想着,她弯了唇角。

    一路赶来跑得面上发烫,她伏到桌上,桌面的阴凉沁入面颊,稍稍安抚她焦躁的心。

    她轻轻阖眼,又想他来时,自己该说些什么,怎么把杀萧铭的事告诉他。

    “他会夸我吧,他是最懂我的。”

    姜念托着下颌等,陆陆续续想了许多,都没察觉蜜烛越来越短。

    直到,光亮灭了。

    她吓一跳,没注意周遭暗下来,骤然伸手不见五指。

    沈渡还没来。

    悸动的心冷却,她从要对人说什么,转为思考,他到底还会不会来。

    外头更夫敲过二更天时,姜念接受了。

    她凭着记忆起身,摸着墙壁桌缘绕到柜台后,也找到了火折子和蜡烛。

    烛火再度跃起时,她也稍稍安心。

    原先没要人来接自己,这么晚了,她也不想一个人走回去。

    姜念忽然望向最顶上几匹布,挂得这么高,总得有借力吧。

    她擎着烛火绕进杂物间,果然找到熟悉的长梯。

    沈渡的爽约不至于叫她难过,从小到大很多个夜晚,她都一个人躺在房顶思索自己的往后。

    今日,不过又是一个人。

    姜念利索搬了长梯出去,熟稔上到屋顶。

    还是第一回这样看京都的街市,房屋越来越小,在夜色中化为一个点。

    她杀了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前途。

    那个人不算好人,如果放任他,迟早有一天他会伤害自己。

    白日里的六个时辰她总梦魇,就如第一回看见萧珩杀人,她也梦到过自己无意踩中的手掌。

    没人宽慰她,她就只能自己想,在夜风中,微微湿润的瓦片上,自己宽恕自己所做的事。

    夜风起,梦里海棠花开。

    姜念想到屋里燃尽的蜜烛,对面空座凄清。

    沈渡真的没来。

    以至有人伸手穿过自己腰肢时,她下意识要去拔刀。

    “是我。”

    他对姜念的招式太过熟悉,也很清楚她把武器藏在何处。

    姜念睁眼,隐隐窥见夜色中熟悉的轮廓。

    “你怎么来了?”

    她今日出门,分明没去告诉萧珩,侯夫人应当也不会说的。

    萧珩不说,或者是不敢说。

    每一回她独自出门,他总会远远跟着,不是监视,只为确保她安全。

    比如今日,她怕姜念在屋顶着凉。

    “我带你下去?”

    他一条手臂已穿过自己膝弯,姜念只觉后背衣衫都洇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于是自觉揽过他颈项,轻轻“嗯”了一声。

    那架着的长梯是没用了,萧珩飞身而下,帮她将长梯收回了屋里。

    这回姜念不依不饶,“你不是第一回跟我了吧。”

    换作旁人早就矢口否认了,可这是萧珩,他没法对着姜念说谎。

    最后他低着头,像个翻了错的孩子,说:“对不起。”

    姜念轻轻笑了声。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还欠你很多呢。”

    不管怎么说,虽然她与侯夫人化干戈为玉帛,可当初的确是萧珩救了她。

    他的一个谎,让姜念少走了许多弯路。

    “倒是我,先前骗了你。”她主动承认,“我说我不杀萧铭,但又动手了。”

    见到他,她又忽然想对人倾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