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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他像雪
    兰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姜念在评价自己的答复。

    “我说得不对吗?为何只是中下!”

    姜念笑,“若这是科举考场,你方才作了篇策论,那这文章中便只有‘策问’,而没有‘论’。且这对策又极其浅显,中下,算是给你个面子。”

    她不理会兰絮的恼怒,继而转向另一人。

    桑榆明显认真许多,沉吟片刻方道:“奴婢以为,谢太傅像雪。”

    姜念颇有兴致地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照理说,太傅也算权倾朝野,可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美色、权钱,似乎都不能令之动容。”

    “就像是雪,年年落至人间,春来却化为云烟,怎么都抓不住。”

    姜念已经抬手为人鼓掌了,“你说得很好。”

    兰雪咬了咬唇问:“那您给她打什么?”

    姜念眼光扫过她,感慨她连这点小动作都像极了自己,上边果真没少花心思。

    “中上吧,高你两等。”

    不等人埋怨,她又道:“我最初对他的印象,是李太白的一句诗,‘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最开始的谢谨闻实在太冷,太不近人情了,光是雪都不够,须得是极寒之地终年积雪的山巅,才足以比拟。

    “不过后来我发现,他这场雪,是可以化的。”

    只不过心中太多郁结,幼年遭父亲厌弃,母亲视他为争宠的筹码;好不容易出人头地,想替自己争个公道,那仇敌却已战死沙场、满身荣光。

    “他这样的人,心里藏着很多事。你若要去窥探,他不仅会躲,还会感知到危险,想要杀了你。”

    “在他身边要耐心,把自己的心剖开来,放在他手里,什么时候他要检查,都不能叫他失望。”

    “这样熬过三年五年的,若他愿把心事告诉你,你便成了。”

    身后两人面上露出不同程度的惶惑,兰絮更是眨着眼道:“什么……剖心挖肺的,这究竟是伺候男人,还是伺候千年老妖啊?”

    桑榆不禁掩唇,姜念却是没忍住笑出声。

    她拍着兰絮的肩头道:“你果然像我,但还需好好感悟。”

    谢谨闻要真要那么好糊弄,身边早妻妾成群了,又怎会留给她姜念呢。

    她们不紧不慢朝前走,期间桑榆又问:“姜姑娘,谢太傅是不是喜欢聪慧些,读书多的女子?”

    姜念读的书确实不少,至于“聪慧”她也笑纳了。

    但她认真冲人摇头“不,他喜欢蠢的。”

    想到什么又转向兰絮,“不是你这种蠢法,是……”

    “又是你!”

    姜念来不及仔细说,转头看见前头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儿,云锦着身,脸蛋圆润,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立在树下。

    其中就有舒太后身边的兰芷,见姜念和正要培养的替身一起出现,她微微讶异,眼神询问自己的表妹。

    兰絮只是冲人笑笑,一时没法多说。

    小皇帝一指姜念,“说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念先给人行礼,随后才道:“是太后娘娘邀臣女入宫的。”

    想到上回被她算计,来了个瓮中捉鳖,小皇帝气不打一处来,负气转身道:“朕不喜欢你,以后你不许入宫。”

    正如舒太后所言,这个年纪的孩子闹腾得很。

    姜念一挑眉,也不跟人争,不进宫就不进宫喽。

    她又仰头,正好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没抱住树干,一下从树上落下来。

    幸好爬得不高,应当没有重伤。

    “真是废物!”小皇帝气得跺脚,“你们这群奴才,没一个会爬树吗?”

    身边宫女太监皆敛声屏气。

    她们都是精挑细选送到皇帝身边的,规矩礼仪烂熟于心,又有多少会做这上不得台面的事?

    那摔下来的小太监跪到人身前道:“陛下,奴才这就取长梯来。”

    小皇帝更不高兴,“母亲只准玩一个时辰,你这一来一回的,朕还玩什么呀!”

    这是株高大的老槐树,树根虬结,枝叶茂密,而在那绿叶掩映间,一个金色纸鸢架在上头,看颜色就知是皇帝的东西。

    皇帝生气不好哄,兰芷正要劝姜念走,却见她又上前几步,走到了皇帝身边。

    “你怎么……”

    “陛下,”姜念一手护额遮挡日光,打断了他的话,“会爬树的奴才没有,会爬树的人倒是有一个。”

    小皇帝上下打量她,将信将疑,“就你?”

    姜念不在意他的质疑,所幸今日穿的衣裙不算繁琐,一跃便紧紧抱住树干。

    随后她身姿灵巧,一点一点向上攀爬,手心被粗糙树皮磨红了也不在意,直至握住最低的那根树枝。

    她借着树枝的力,终于在粗壮的树杈上落脚,随后颤巍巍地要站起来。

    槐树底下小皇帝替她捏把汗,“喂,你小心啊!”

    姜念的娘亲,林氏还在的时候,她也时不时爬到树上去,惹来娘亲惊呼,下了树还要被责骂。

    可后来无论她爬得多高,再也没人真心替自己担忧了。

    她在枝叶间站直,身躯舒展,尽力去够边上的团龙纸鸢,看得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

    包括十几丈外,正与人行经宫道的沈渡。

    “怎么了?”谢谨闻察觉他落在身后了。

    随后顺着他眼神的方向,也看见了树上那一抹浅淡的颜色。

    沈渡道:“似乎是陛下在那儿。”

    谢谨闻哪看得进什么皇帝,只觉树上那人身形越看越眼熟。

    纤细的指尖终于够到金色边缘,姜念又踮了踮脚,那“龙尾”就被她抓住了。

    “好!”小皇帝在树下喝彩,周围人也跟着拊掌。

    姜念也松口气,好久不爬树了,好在没怎么生疏。

    她看看手中巨大的纸鸢,带下去不方便,破损了更不好交代。

    于是她扬着手臂道:“我先把它送下来,你们接好了!”

    几个宫女太监作势要来接,小皇帝看姜念高高立在树上,唇边笑意明媚,方才说的气话便都后悔了。

    “都闪开,朕亲自接阿金!”

    阿金?姜念又看一眼那纸鸢,心道他取名字还挺粗犷。

    “陛下准备好了吗?”

    小皇帝仰着稚嫩的脑袋,又朝人抬起手,“来吧!”

    姜念扬唇,握住纸鸢横亘的木架,微微使了点力气,便送这金龙飞出去。

    却不想力道没掌控好,金龙越过皇帝头顶,竟是又往前飞了一段。

    那矮小如冬瓜的男童急急去追,却见纸鸢被人一手抓住,他立刻站定原地。

    来人身形高大神色不佳,小皇帝吓得连忙解释:“谢师傅,是母亲准我玩儿一个时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