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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最后一笔心愿
    要是早些醒来,沈家那么多人,难免大呼小叫,你一句我一句说些废话。

    虽已得知老太爷时日无多,姜念还是冲人展露笑颜。

    “还是您聪明。”

    床榻上的老者闷笑一声,却压根不过问自己的病况。

    姜念的笑,也就渐渐淡下来。

    方才乌压压一群人,屋里蜡烛熄了也没人续,只余床头那点蜡烛底,气息奄奄地亮着。

    她倏尔轻声问:“您现在,最想做什么呢?”

    老太爷掀开半只眼,入眼只有少女半边面孔,被烛光姑且映亮。

    “没有了,”他说,“若是有,便是家里几个孩子,只余阿渡未成家。”

    想要沈渡立刻成家,这自然是很难的,姜念也不想对人说谎,草草应下这一声。

    她先算了笔账,就算京都那一仗立刻了结,沈渡放下一切往回赶,那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沈老太爷,未必等得起。

    “您是想见沈渡,对吗?”

    床上的人未答话。

    半晌,方听人讲:“总能见到的吧。”

    沈渡未必知道老太爷的病况,老太爷却很清楚,他在赌,赌自己能挺到这个时候。

    可姜念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想要侥幸。

    “我带您去见他,好不好?”她立刻做了决定,“我有一个……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娘亲曾说过一句话,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与其我们都在这儿熬着,去赌这一场仗何时会打,何时分出胜负,不如立刻就动身回京都。”

    “我去雇一艘船,从京都到杭州,坐船不过二十几日;那么自常州府过去,二十日便足够了。”

    后来,沈老太爷都精神了许多。

    只注视她问:“现在外面全是人,你有这个本事?”

    是难了些。

    姜念还是坚定点头,“我能。”

    或许上了年纪的人更不愿冒险,沈老太爷当夜没答应,只说明日再讲。

    不过姜念想着,他会答应的。

    总不能一两个月之后,她孤身回到京都,惴惴不安地对人讲:你祖父生前给你留了话,托我转达。

    这有什么意思呢,她甚至不敢去想那时沈渡的反应。

    满心欢喜回头时,却惊觉身后之人没在等了。

    不能这样。

    她有大半夜没睡着,就是在想应对之策。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沈老太爷点头前,她先把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

    船只,随行的大夫、舵手,这些都好办。

    韩钦赫还了一千一百两给她,置办这些绰绰有余。最大的难处,还是门外守着的两拨人。

    交代完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她郑重问萧珩:“有没有任何一派人,察觉我们的存在?”

    萧珩亦坚定回道:“没有。”

    他只带了十几个精细挑选的人,训练有素动静小,绝不会被认作第三方势力。

    “好。”

    姜念说了自己的计策。

    萧珩从来不多问,听完只说:“那还要备马车。”

    “你来解决。”

    近日老太爷倒下,沈家就有些乱糟糟的,人手更不够用些。

    姜念送萧珩出去,转头又看见那个小姑娘。

    舒太后的人。

    姜念也不想和她多说,顾自绕开就要走。

    “喂!”

    那人三两步就追过来,“我问过了,除了我,娘娘没再派别人进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姜念的计划不好透露,也急着回去找老太爷,仍是默不作声要走。

    这回她不拦了,只在人身后开口:“你别仗着谢太傅宠你就为所欲为,不听话的人,娘娘是会……”

    那人的后文,被姜念扔在拐角的墙后了。

    她现在不关心舒太后会怎样,她只知道,难关也是一关一关过的。

    要追究,也等她过了眼前再说。

    她进了苍柏院,阿蓉正没精打采扫院里一簇一簇的柏树落叶。

    姜念昨日回去晚了,今日又起得早,两人有一日没说上话了,这会儿自觉放慢脚步。

    “你知道吗,”阿蓉没抬头,似乎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听,“我进苍柏院的第一天,问太爷,既然说‘松柏常青’,为何这些柏树还会落叶呢。”

    她取了簸箕,将翠绿的针叶与尘土一并扫进去。

    “太爷就说,松柏之所以常青,不是上头的绿叶永生不换,而是底下掉了一簇,上头就再长出一簇;就像一个家里有人老去,也有人新生。如此新旧交替,旁人看着便是常青了。”

    姜念立在她身后,看着阿蓉又把针叶倒在柏树底下,填作养料。

    “阿蓉姐姐。”她想不到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唤她一声。

    阿蓉仍旧背朝她,扶着扫帚对人讲:“你说我从前,怎么就不肯跟太爷好好学呢。”

    “我往后……”她语调愈发滞涩,“要去哪里,寻这样好的主人家呢……”

    姜念轻轻呵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胀闷。

    “会有的,”她只说,“新的叶子会长出来。”

    继而她转身,提裙摆跨过主屋门槛,来到老太爷榻前。

    他已然坐起身,一路望着姜念走进来。

    “您想得怎么样?”

    姜念也不守死礼了,干脆就坐在人榻边。

    经过一夜,老人家刚被说动的那点热意,似乎更熄了。

    “一路舟车劳顿,我未必撑得住。”

    姜念怔了怔。

    她先前也忘了,老人家总是盼着落叶归根的,老太爷也不例外。

    他怕自己死在路上,死在船上。

    横竖是见不到沈渡,他宁可魂归桑梓。

    “况且,我这样贸然跟你去,说不定就打乱他的……”

    “不会,”姜念接道,“无论此举胜败,他最想要不是旁的,而是您能在他身边。”

    “你怎么知晓?”

    “我就是知晓。”

    就像她费心费力这么久,不是想要权势,也不贪图谁的钱财;她只要一份公道,然后孑然一身离开京都。

    “就像您让我读辛弃疾,他一生郁郁不得志,却从没想过放弃抗金。”

    “我说句明白话,这沈家上下还有谁您放心不下呢?我为您请了最好的大夫,门外的人我都能解决,您早一刻点头,咱们就早一刻启程。”

    清瘦的老人阖上双目。

    罢。

    就当人生在世,了却最后一笔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