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时间10点20分，东京都港区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某一座废弃火车站。

    “哈……”

    柯明野小憩了一会，被哗哗的雨声吵醒。

    他打着呵欠从长椅上醒来，睁开噙着困乏泪水的双眼，抬眼望去。

    映入眼底的是一座不见天日的陈旧月台。棱角被岁月削钝了不少的方形柱子上贴着一张告示牌，牌身写着“東京芝公園駅7号展望窓口”。

    柯明野叹口气，抬手拍了拍裤子的灰，嫌弃地看了一眼屁股底下灰尘密布的木椅。想了想，反正自己用的是人偶，身旁这两人更吃亏，于是便不再计较。

    “还不走？”

    说着，他扭过头对文化人问：“人都救了，还等什么呢？要是被那些魔法少女用什么方法找上，可不就完蛋了？”

    “在等人。”

    反犬一边翻看着《诸神之死：叛教者尤利安》一边说。

    “等谁？”

    “橘子皮。”

    闻言，柯明野微微一愣，“他要和我们回环京？”

    “对。”反犬缓缓说着，“他需要暂时避避风头，他和头号牛郎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那个魔法少女看到了，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回环京呆着比较安全。”

    “哎，人家在这兢兢业业一个月好不容易当上头牌，结果就被你召回了，怎么感觉你做的不是人事呢，说不定人家已经对牛郎工作乐在其中了。”

    “不急，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再让他回日本。”

    柯明野挑眉：“呃……所以橘子皮同志只是暂时调返？”

    “当然。”

    “那没事了，黑天狗俱乐部头牌牛郎Broken Orange的传奇还在继续。”

    “能不能别等他了，我要赶紧回家躺着了。”一道奄奄一息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两人向着她侧过目光。

    清梦半趴在公共长椅的扶手上，左手扶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扶手，对着地面脸色铁青地干呕着。

    不久前，在那座同盟会大楼，他先是被柯明野裹挟，迫不得已来了一个上空百米速降，再是被反犬裹挟，在半空中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

    饶是像是她这样综合素质远远超乎常人的玩家，也难免会感到头昏目眩、眼冒金星。

    如此一来，即便缓了十分钟，她依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如万花筒一般摇摇晃晃，胃里的酸水翻涌，像是随时会顺着喉道泄出。

    反观文化人和柯明野，两人的神色都十分淡定。

    反犬的精神力量属性点得很高。

    用游戏术词来说，这项属性相当于他的“主属性”：他在专售页中所选取的许多技能的威力和效果，都取决于这项属性的高低。

    因为精神属性的影响，他的神经韧性十足，所以这种小打小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从大楼离开后，不多时大脑便从那种晕眩感和错位感中缓了过来。

    清梦就不一样了，她的主属性是神经反应，精神层面上的抗性不足。

    然而三人里表现得最为淡定的不是反犬，而是柯明野这个三项属性均衡发展的全能战士。

    平常他就要控制多个视角，其中一些视角还会用蛛丝或者魔杖在天上晃来晃去，大脑长期处于超载情况下。

    经过长达一个月时间的磨砺，此时他的精神承受力早已今非昔比，绝非常人可比。就算从直升机上来个几千米速降，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反犬低垂着眼看书，随口接了清梦的话茬：“什么叫做‘回家躺着’，你不是孤儿么？”

    “滚，回我的孤儿院躺着不行？”清梦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

    “说起来孤儿院的人好像不怎么理会伱，你的行动时间也太自由了。”

    “他们巴不得我早点离开那里。”

    “别人啃老，你啃院，有实力。”

    “文化人，你的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我上辈子可是有家人的，只是这辈子没有而已。”

    清梦说着，发动技能在木椅上种了一株豌豆射手。

    豌豆射手像是一个热身的格斗家那样左右摇晃身体，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反犬，张开的嘴部像是深渊一样正对着他，仿佛随时会冲着他的脸颊射出一颗豌豆。

    “すみません（对不起）。”反犬推了一下眼镜。

    “这是什么鸟语。”

    “入乡随俗。”反犬低头看着书。

    “话说，文化人你能不能掏点别的技能？”柯明野想到之前的场景，“刚刚我不用蛛网发射器，是因为我不想被认出身份。但之前在环京的超英大厦，你用这一招救过骰子怪人，那如果这一幕被监控器拍到，骰子怪人不还是有可能会被怀疑？”

    反犬反问：“当时那种场合你还指望我能掏出什么技能？”

    “算了，说的也是。”

    清梦问：“我比较好奇，你怎么每一次都能随出这个带着传送门技能的纸人，总不可能是踩狗屎运吧？”

    “我的‘人文之扉’用过技能强化卡，增加了一个保底机制：能够保证每一次使用技能，都至少会出现一个指定的纸人。”

    反犬说到这，微微咳嗽了声，接着解释说，“我在释放技能时指定了伊利亚德，所以能够使用他的理论技能‘圣空间’。”

    “哎，不是很懂你们这些有B级技能的欧洲狗。”清梦耍了耍手枪，垂头丧气，“什么时候我才有一个B级技能？”

    柯明野叹了口气：“哎，大姐你是真非洲人吧，到现在还没刷出一个B级技能？”

    “不，她每次攒不到B级技能的那个价位，就已经把钱花了。”反犬说。

    “意志力有待提升。”柯明野说。

    “放屁，你们这些开局就免费领了一个B级技能的人好意思说我？”清梦皱眉，“给我开局也来一个B级技能，那我直接飞起来了。”

    反犬淡淡地说：“我得声明一下，‘人文之扉’会根据使用者的知识水平来改变技能等级。也就是说，放到你的技能专售页里，这个技能的等级应该只有……”

    他顿了一下，为了不伤及对方的自尊心，于是含蓄地说：“C级或者D级以下吧。”

    “那我呢？”柯明野指了一下自己，毛遂自荐，“我的‘人文之扉’能有几级？”

    “E级。”

    反犬毫不留情。

    “滚，有文化了不起啊。”

    “查询群友文化程度。”反犬推了一下眼镜。

    清梦气不过来，问了一嘴：“话说你们现在几个B级技能了？”

    “一个。”反犬说。

    “三个。”柯明野说。

    清梦和反犬齐齐侧目看他。

    “看我干嘛，家人负责出力，我在背后补最后一刀。”柯明野说，“嘎嘎拿奖励，懂么？”

    “真好，我也想吃软饭。”清梦叹气，“怎么就你的出生点这么好。”

    “这个出生点也就他是个戏精才遭得住，换作你，估计不到一天就该领便当了。”

    清梦说：“哦豁，谁知道他在我们面前是不是也在演戏。”

    “这就尬黑了，都是老乡，我在你们面前演戏干嘛？”

    几人正说着，从月台入口处的阶梯走下来了一道人影，是身披着雨衣外套的橘子皮。他从雨衣外套内探出右手，抖落了一下握着的那柄刀鞘染上的雨水。

    “走？”他摘下雨衣帽子，露出俊秀的脸，微笑着问。

    “走。”

    说完，反犬先一步在空气卡槽中刷了7号副本的卡牌，唤来了那辆已然在异空间等候多时的幽灵列车。

    四人登上火车。

    灯火通明的火车缓缓启动，穿梭在东京的雨幕中，不多时便遁入隧道。

    笼罩着温暖橘黄灯火的列车包厢中，柯明野托着下巴，侧脸听着橘子皮说这些天在黑天狗牛郎俱乐部的见闻。

    “太有实力了吧，一晚上被两个富婆抢着陪酒？”柯明野惊了。

    “她们叫上保镖在那掐头发，头号牛郎出面，让她们和解并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

    “不好说。”橘子皮摇头。

    柯明野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问：“牢橘，你的身子还是清白的么？”

    “那铁定是清白的。”橘子皮淡淡地说，“守身如玉，卖艺不卖身。”

    “很好，很有操守。”清梦评价。

    “不好，没职业素养。”反犬评价。

    橘子皮干笑：“哈哈……”

    柯明野撕开了一包刚刚随手用蛛丝从超市里钓出来的薯片，一边嚼着薯片一边说：“话说头号牛郎人呢？”

    橘子皮答：“他用你给的旅行卷，传送到了环京，现在正在虹灯商业区的一家咖啡馆等我们。”

    柯明野愣了一下：“牛郎哥也来环京，他不是不会汉语么？”

    “说了，避避风头。”反犬说，“至于汉语，我的翻译胸徽可以借他，只要戴上后理解所有语言都不是问题……接下来一段时间人手多了，我们也可以打点高难度副本，不算坏事。”

    柯明野点了点头：“那到时他要怎么回日本，旅行券可以让玩家在一天内回到传送前的起始点，但他使用券子的起始点是日本的魔法少女同盟会基地，总不可能回到那里吧？”

    “他不像我们四个一样，有着环京7号副本爆的乘车卡。”反犬说，“所以要么攒一万商城币买一张新的旅行券，要么就让裁冰帮忙黑入机场系统，给他订一个位置把他送出国。”

    “行……”柯明野说，“那你们去接他吧。我早上起这么早，先回家休息了。”

    “附议。”清梦打了个呵欠。

    话语间，火车到站了。隆隆作响的引擎声，和雨水拍窗的哗哗声响重叠，直到火车停下后，就只剩下一片浠沥沥的雨声。

    柯明野率先起身，拖开拉门，走出了包厢。

    “蜘蛛男。”橘子皮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橘子皮微笑着说：“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头号牛郎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去谢他们，顺便你该去认识一下那个叫作‘裁冰’的女人，没她我们可不行。”

    “呃……讨论组里的那个人么？”橘子皮问。

    “是啊，我们都叫她黑客女。”

    说着，柯明野踩到踏板上，下了火车，在雨幕中慢慢走远了。

    同一时间，老京麦街区，柏柯家住宅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电视机还开着，晴空电视台正放着一部名为《飞天小女警》的子供向动画。

    嘈杂的卡通音效里，柯明野本人正躺在床上闭目歇息，专心致志地控制人偶。

    直到看着人偶走入一条荒无人烟的巷子，把头塞进垃圾桶里并且启动自爆功能之后，他才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睁开双眼，看见了泛黄的天花板。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床板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缓慢震动。

    于是扭头看向枕边，才发现备用手机收到了几条来自超英协会官方APP的通知，并且在最顶部这条通知的背景色彩是暗红相间的，这意味着信息的重要级别很高。

    【红色警告：近来连续猎杀超级英雄的变种人“鬼鲨”出现在了环京的烟袋商业街，已经有一支超英小队遭到该名C级通缉犯的袭击，位于附近的超级英雄请尽快前去支援——！】

    【收到一条好友“白翼”的私聊信息。】

    【白翼：蓝鸮你在附近么，我们已经向着烟袋商业街赶过去了。】

    柯明野握着手机，目光扫过文字，又迅速看了眼时间，发现这条信息来自三分钟前，于是一边打字回复着白翼的消息，一边从床板上坐起身来，打开房门快步下了楼。

    【蓝鸮：别急，我来了。】

    发完信息，他快步穿过客厅，靠在鞋柜上，歪斜着身子穿上球鞋，打开家门，才踏入楼道口不到两步，就有一个留着双马尾的少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拦在了他面前，把手里的一把青色雨伞递向他。

    柏子妮单手抱肩，另一只手拿伞，微微倾斜着脑袋说：“老哥，外头下这么大雨，你不用带伞就想出门？”

    “谢了。”

    柯明野说着绑上鞋带，随手接过雨伞，走向楼梯。

    “等等，你要去干嘛？”柏子妮看着他这副急匆匆的样子，警觉地问。

    “呃……电玩店，买卡带。今天有一款我喜欢的游戏打折。”

    柯明野快步下楼，球鞋摩擦潮湿梯面的尖锐声响回荡在楼梯间。

    “对了，小灵好久没出门了，她说想让你带她去水族馆玩。”

    柏子妮趴在12楼的楼梯扶手向下看，对着他大声问，“还有……小学生说要去动物园看熊猫，你什么时候才有空？！”

    “上次不是带他们去过了么？”

    “那我们这次去迪士尼游乐园玩？”

    “行啊，等我回来。”

    柯明野远远地冲着楼上喊了一声，此时已经下了第五层楼梯，他的步伐很快，坐电梯远远赶不上他下楼的速度，不过几秒便消逝在柏子妮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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