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云桐操持过不少大小宴会,有后宫里的,也有和朝臣的。因此说起宫宴,云桐自认为她算半个行家。
在她这半个行家眼里,宫宴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定会出事。
甭管事大事小,不管是嫔妃宣布自己有孕还是朝臣突然发难皇室,哪怕一场宫宴从头平安无事到最后,临了也得有人摔碎几个盘子才算了。
云桐是真不想去啊,可是皇后的旨下了,点名道姓则云氏妻携云家两个女儿入宫赴宴。
皇后娘娘还贴心地强调,百官一年来为国尽力为皇帝尽忠,难免与自己的妻儿聚少离多,因此皇后感念官员家眷支应门户让百官无后顾之忧,特安排了宫宴慰劳家属。
对此云桐的父亲云晦则认为:“纯粹是皇后这几年被萧贵妃逼得没法子了,再不出来人前转转,恐怕整个盛京都要忘了有她这么号人物。”
除此以外,云晦还叮嘱两个女儿:“到了哪天别吃宫里的东西,宫里做饭糙极了,不如咱家里的。”
“到底有多难吃啊?”云晦不说还好,他反复叮嘱反而激起了云青玲的好奇心,这两天她不止一次问姐姐宫里的事情,起先云桐还会将自己上辈子的经验旁敲侧击点给她听,问得次数多了,云桐也烦了,把人往父亲的书房一丢,谁惹出来的事谁去平吧。
面对反应过度的云晦,文落寒则显得冷静得多。
云桐不禁对此感到好奇,她这位母亲虽说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可入宫好歹也是大事,真就一点都不用准备吗。
她上辈子都是宫里那个等着官眷叩拜的人,但也知道这些人会在宴会开始好几天动用一切关系打听宫里的事情,宴会上安排了谁和谁一起,或者最近宫里的哪位贵人心情不好不能触她的霉头,之类之类的。
而云桐的伯母萧夫人,更是个哪怕平日里入宫问安,也要大张旗鼓地跑到她们院子来借首饰充脸面,当然这些首饰多半要不回来就是了。
反观文落寒这几天除了每日出门去铺子,也没见忙与入宫有关的事情。
她的疑惑在入宫赴宴前一天晚膳的席上得到了解答。
今年的年过得不顺,她们一家人一直到现在才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桌上大人们都默契地避开了一些不愉快的话题,一直到饭后第一盏茶端上来。
文落寒端茶漱了口,宣布:“明日就麻烦子月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云青玲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她,而文子月更是一副要把手里的茶碗扔她脸上的表情。
“你憋了三天,想出来的就是我替你入宫这种馊主意?我不去!”
“皇后又没见过我,咱姐妹俩又长得像,到时候谁能分出来。”文落寒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也是担心这种场面我说错话不是……”
“你少来这一套,”文子月冷哼一声,“你说错话顶多就是云翰林的正妻是乡野粗人不识礼数冲撞了皇后娘娘,盛京城里笑话你个几天也就过去了;我要是说错话,那可就是云府不分嫡庶,欺君犯上,文落寒你胆子是真大啊。”
云桐从来没见过自己姨母说这么重的话。
“你姐姐我胆识超群也不是一天两天……”
“什么叫嫡庶不分?”云青玲吃着点心问。
“玲儿姐不是想看狐狸嫁人的故事吗,走,跟爹去书房。”云晦脚底抹油也没忘捎上两个孩子,“大姐儿去不?”
云桐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姨母,决定不掺和她们姐妹俩的事。反正明天谁去都一样,说起来她还更希望姨母去,从她这几日观察来看,文子月要比文落寒更擅长酒桌宴席推杯换盏的场合。
“我也要看狐狸嫁人。”云桐连忙抱住父亲的腿。
“大梅你带上姐俩要吃的点心,我们走我们走。”
等到花嬷嬷来云晦书房接两姐妹回后院里歇息,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云桐也不知道母亲和姨母谈得到底如何,只看到文子月在指挥小梅氏和其他几个丫环收拾明日用的衣服首饰。
“明天入宫你们姐妹俩一定不可以分开知道吗?”文子月叮嘱道。
“若是有人非要带姐姐走呢,比如那个讨厌的萧贵妃。”云青玲问,虽然大人们说起这事都会避着孩子,但日子久了云青玲又不蠢总也能知道些什么。
“不去就行,明天她不会出现在宫宴上。”
云桐不禁感叹,到底是姨母,悄无声息地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还有你。”文子月转向刚刚一直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文落寒,“明天别想着玩大的,老实点。”
“姨母明天不去吗?”云桐下意识地问,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失望。
“你这丫头怎么还嫌弃上了。你娘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姨母去不合适。”文子月对云桐说,“所以你明天要保护好自己和妹妹知道吗?”
无视文落寒的抗议,文子月带着姐妹俩进了寝间。等她哄睡了孩子出来,文落寒还在等着她。
两人在烛火前坐下,文子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查到的可信吗?”
“多方印证,错不了。而且我相信那位也在打这个主意。”
“唉。”文子月叹了口气,“但愿那位靠得住。”
“她不用靠得住,”文落寒打了个哈欠,“她只要是个聪明人就够了。”
翌日。
云桐出门的时候,听到家里的下人聊天。说是萧夫人听闻今日她们入宫本也想去,加之这几天她身体养的差不多了,便往宫里递了牌子。谁想到昨夜受了一阵风,今天一早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了。
“可见是平日作孽多了,这种在圣人面前露脸的事情就轮不到她。”说这话的下人穿了一套厚实的新棉衣。
是文落寒回来以后做主给全家的下人换的。
钱帛动人心,文落寒虽然常年不在云府,可是她舍得掏钱,该有的人情笼络一点没放下。
云桐默默地记下,她上辈子无法跟在母亲身边学习,有很多事情凭她自己琢磨常常会琢磨偏颇。
云青玲没有云桐这么多心事,可毕竟是第一次入宫,也紧张得很。
坐到马车上,没走几步,就要问问是不是到了。
“你在心里数三百个数,数着数着就到了。”云桐安慰道。
谁想到云青玲紧张得心跳加快,数数也更快。嘴皮子一碰,就数到了八十一。
“玲姐儿干脆数到六百吧,六百吉利。”文落寒笑道。
云桐见她昨日百般不愿,今日却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便也放下心来。
马车在云青玲清脆的数数声中上了朱雀大道,穿过绯红色的宫门。
整个盛京城的官眷都在这里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云桐下马车的时候,旁边萧家的马车也正好下来了人。
云桐虽然对今日能见到萧嫄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会被她抓个正着。
“桐姐姐,你好久都没来找嫄儿玩了,桐姐姐是不喜欢嫄儿了吗?”
萧嫄尖细的声音,让云桐皱起眉头。
要不是在冷宫里云桐听到过萧嫄的本音,她还以为萧嫄就天生长了一副惹人讨厌的嗓子呢。
“天气冷,所以不出门,失陪了。”云桐不欲与她多说废话,扭头就走。
若是十年后的萧嫄,一定会厚着脸皮跟上去。可现在的萧嫄正是被父母溺爱的时候,从来只有别人讨好她,没有她迁就别人。主动和云桐打个招呼已经是被长辈再三叮嘱的结果。
见云桐扭头就走,她气性也上来了,转身就要去找萧贵妃告状。
没想到在萧贵妃派来跟着她们母女的宫女那里吃了闭门羹,萧贵妃身体不适,今天不见客。
宫女这话是说给萧家母女听的,只是话长了腿,不一会儿入宫的官眷就都知道了。
只见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毕竟这位萧贵妃行事乖张又圣眷深厚,谁也不愿意被她挑了错处记了仇。同时大家又有点遗憾,这宫宴无聊,唯一有意思的就是看皇后与萧贵妃你来我往地打嘴仗。
今年这宫宴是没有热闹看咯。
连云桐都没想到,宫宴上王皇后为各位官眷准备了一场好戏。
这宫宴普普通通的开了席,王皇后说的也都是老一套的祝酒词。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王皇后朝云桐这边看了过来。
云桐心里一紧张,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与自己上辈子的婆婆发生正面冲突。
“这位夫人是谁家的亲眷,可是姓文?”
原来她找的是母亲。云桐连忙回头看文落寒的反应,只见她施施然起身朝王皇后行了礼,举手投足完全没有她平日里的江湖气,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回皇后娘娘,臣妇娘家姓文。”
“真的!”王皇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她身边的两位宫女连忙搀扶她。
这是唱的哪一出?
若不是上辈子与王青仪呆的久了,云桐根本看不出她是在演戏。
谁想到,王皇后这戏越演越丰富,竟流下泪来。
“老天有眼,今日让我见到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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