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养私兵的事还太远了。”季鸣鸿摇摇头。
“那一队泼风骑呢,也养不出来吗?”云桐问。
“一点一点攒,这事急不得。装备和马匹都供不上。”
“矿山还在狄族人手里,没有精铁打不出刀枪不入的轻甲。”季鸣鸿拿过一个桃子,抛上抛下,“你见过的风骓马,是西域带回来的种马与狄族战骑繁育出来的,如今贩马的人都还没影呢。”
“西域……难怪当时季家与江家走的近,你们是借江雉的路子把它们运回来的?”云桐从记忆里找出这段往事,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那时候赵明珹还以为季连星要把季瑶嫁给江雉,天天闹着要出宫。”
季鸣鸿皱起眉头:“他脑子里除开这点破事就没有别的了。”他说完又看看云桐。
“要是把赵明珹做过的蠢事都说出来,能把人气死三回。王青仪的眼光太毒了,一挑就挑中最混蛋的一个。”
云桐气呼呼地吃着碗里的荔枝。
“你打算怎么出这口气?”季鸣鸿试探着问。
“没想好,死太便宜他了。”云桐说完,半天没有声音。
眼下赵明珹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云桐很难将一个胎儿与赵明珹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就算过几年,九皇子平安长大,对着一个孩子说复仇,也不会有什么大仇得报的解脱感。
季鸣鸿从护腕里抽出一把匕首,将手里的脆桃切开。
轻巧的匕首像一只蝴蝶在他的手上翩然起舞。
赏心悦目,对面看着的云桐忍不住问:“你会不会被身上藏的刀割伤?”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季鸣鸿将分割好的果肉切成一只只小兔子,摆在云桐面前的茶碟上。
“我是被季瑶和季连星骗回京城的,他们没少搞小动作。”季鸣鸿用匕首扎起一只兔子吃掉,“可是现在,我却没有办法杀他们。季瑶现在连爬都不会爬,季连星倒是能说话了,说话还难听……”
“真奇怪。”季鸣鸿吃掉第二只兔子,“我又不是没杀过人,现在倒矫情起来了。”
“杀人又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云桐轻声说道。“况且报复的手段有很多,也不是只有偿命这一条路。”
季鸣鸿看着云桐坚定的眼神,笑了:“你看,劝别人都会劝。”
云桐一时语塞,目光挪向别处。
季鸣鸿笑眯了眼睛,云桐这个表情他可太熟悉了。
“你在心里骂,我也一样听得见,还不如说出来,免得被气憋坏了。”
云桐扭过脸瞪他:“你别说得就像你不在意那对兄妹俩一样。”
“我可是马上就要回京去他们朝夕相对了啊,总要多想想。但是赵明珹不一样,他不会变成‘那一个’。所以你也不用在他的事情上纠结。”季鸣鸿的语气很乐观:“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上辈子好很多了。狄族没有那位主张进攻的皇子,他们的朝廷已经吵成一团,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想开战就很难了。”
说到这里季鸣鸿半开玩笑道:“我都在想要不要这时候把季忠先解决掉。”
“现在不是好时机。”云桐用勺子戳了戳季鸣鸿削出来的小兔子,“你大哥还有一两年才加冠吧?若是季忠现在死了残了或者被削官了,季家的势力很快就会被江王两家吞掉,到时候朝堂上就是王青仪一家独大,她随便拎一个皇子坐上龙椅,就能舒舒服服地在太后的位置上过二十年。”
“你说得对。”说话间季鸣鸿又想起了上次见到云桐时,她提议的赌约:“对了,你上次说打赌王青仪会不会有孕的事,还算数吗?”
“缺粮了呀?”云桐眨眨眼睛。
“粮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季鸣鸿一双手臂撑在桌上,身体稍微前倾,“你确定要和我赌吗?按照咱们的想法来看,赵光霖现在最应该提防的就是王青仪。”
“他要是能想到这一层,就不会因为萧琴儿再度有孕而冷落萧家了。”云桐一手托腮,另一手捏着汤匙像捏着一支笔:“怎么样,赌不赌?”
“赌。”
“赌之前,先把上一次的账清了。”云桐朝季鸣鸿摊开手。
“人在路上了,大概今天就到。”
他们是一起出发的,只不过季鸣鸿的马稍微快了一点。
“四个伤退的泼风骑。你放心,没受伤前他们都是最优秀的。”他将一枚小印交到云桐手里。
“他们还是军户吗?”云桐问。
季鸣鸿点点头:“北地的军户,放心吧。”
“我知道了,先谢过。”
季鸣鸿推开两人手边的窗户,码头上十分热闹,船工顶着烈日将一个个沉重大麻袋从船上运下来。
“你还要收稻谷?”季鸣鸿看着码头上的商人将麻袋打开检查里面的谷物。
“南边的粮价太便宜了,没忍住。”
“海洲可是个丰收年,我来的一路上看到道两旁的草垛都堆得高高的。”
“好年景也就只有这两年了,总要为旱灾蝗灾做准备。”云桐的神情变得严肃,“还有瘟疫,那场瘟疫是北地传回来的,你要多加注意。”听到这话,季鸣鸿的面色也沉下来:“军营里我会注意,但以防万一,药材还是要备好。疫病看不见摸不着地,没准在什么地方就散开了。”
云桐点点头,暗自记下,回头给文三冰下任务。
季鸣鸿在码头上寻找一番。
“怎么不见你的那个麻烦?”
“你说云松?”云桐伸手指着河对岸建到一半的粮仓,“给他找了点事做。”
“粮食丰收,我们家要加修粮仓。家里的都忙着收麦子呢,只能从公中出钱招外面的人来做。他带着人就去了。”
“你倒是会物尽其用。”
“每人一天两升稻米做口粮,按期修完,每人再给一贯钱。”云桐望着江对岸干地热火朝天的人群。“这不比他蹲码头上,盘剥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漕工赚得多。”
“我看你也不用等我的人到,只用软刀子就能将他干掉。”季鸣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码头上两个检查稻米是否合格的商人。
“那些劳工在工地上吃得饱,到手的钱却被云松克扣,肯定要找县令求做主。到时候,你就有充足的理由将他家法处置。”
至于云松此人不克扣工钱,季鸣鸿想,决计没有这种可能。只看他手下那群溜猫逗狗的喽啰就知道,云松为了笼络住这些能为他造势的亲信,是一定要贪的。
“杀鸡儆猴之前,也要敲锣打鼓吧。”云桐满意地看着那一袋袋稻米被运下来,“这次的阵仗要够大,才能绝了那些暗地里的小心思。而且,如今的县令老爷年事已高,只想着能安安稳稳地卸任归乡,点火的事还是要新官来做。”
“谁家的人。”
“刑部尚书南宫。”
“倒是靠得住。”
“就是还要等。”说到这里,云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是秋天才能回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季鸣鸿轻声说道。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放远,江上波光粼粼,船上的船工们喊着号子,推动绞索,将沉重的船锚从河底淤泥中拉上来。
“你家有去南方的船,那有没有去西域的骆驼队?说不定能提前寻到马匹。”
“可以帮你跟胡商打听打听,但去是去不了的。”云桐拒绝道,“文家往西域跑的商队折损太多,暂时是不会往那边去了。”
“先谢了。”季鸣鸿目送江船远去,又问,“你还打算去南边收粮食吗?”
云桐一听,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如果要买,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出这个数。”她举起手指冲着季鸣鸿挥了挥。
“用粮食换行吗?”季鸣鸿连忙道,“明年北地新开垦出来的田就有收成了。”
“九出十三归。”
“老板便宜点好不好?十一行不行,咱们的生意还要继续做呢。”
“好吧。”云桐爽快地答应了。
见云桐落话如此痛快,季鸣鸿便知道自己的价钱又出高了。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只得认栽。
“那我通知大哥带兵来接运粮队伍。”
“你这一趟是要直接去京城?”听他这么说,云桐忙问,“不回去了吗?”
“对,季连星还等着我汇合呢。季忠给他安排了不少事,我要跟着给他做个护卫。”
“你也挺辛苦的。”
“好在不用跟那些陌生人,说些虚头虚脑的话。有季连星冲在前头,这种事轮不到我。”季鸣鸿想了想又道:“回来的都是各家没成年的孩子,都是在家里说的不算的,就算坐下谈,也谈不出个所以然。”
“你是不是因为年纪大,和他们聊不到一处去了?”
季鸣鸿被云桐一句话噎住,硬着头皮道:“怎么可能呢,几个小子而已,一顿酒,出城打两次猎就能称兄道弟。”
“就当是哄孩子们玩吧。”云桐安慰道。
“只能如此了,对了,正要与你说呢,和那时候不一样,现在江雉也要进京。”
“王青仪把江雉召回来了?”云桐惊讶道。
上辈子,江雉要等到王青仪下旨为江韫赐婚的时候才回来。
“或许我们应该趁这个时候派商队过大漠?”云桐提议道。
“不要仓促动身,就算撇掉江雉,大漠也还有很多危险。而且,现在去,回来的时候正好又撞上江雉。他在京城憋狠了,回大漠肯定要先干一票大的解解瘾。”
“不如把他留在京城。”云桐气愤地哼了一声,“江家就没有比他正常一点的人吗?”
“他是江家的长子,要是出事,他们一定要追查到底。不过王家有个人的死与他有关,王家人或许会借秋狩与他算账。到时候我看看有没有机会。”
“若是赶不及,还是以赵明瑜的生死为先。”云桐提醒道,“他若是死了,赵光霖是个脑子不好用的,他与萧琴儿的头生子没了,他肯定要对萧家心软。而萧家一定会得寸进尺,借此大做文章。”
“相反,三皇子活着,萧琴儿又平安生下九皇子,赵光霖对萧家一定起防心,并且萧家也会在两个皇子之间权衡利弊,时间就拖住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放心,”季鸣鸿攥起手指,“现在京城的局势越稳定,对我们越有利,我不会让赵明瑜这小子打乱我们要做的事。”
“只是,这也给了王青仪时间。”云桐敲着桌子思考道:“原本大漠那几个关口就不需要重兵驻守,赵光霖给江王两家这么好的地方,就是为了捞路过商旅的油水,要是能把他们调走就好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她与季鸣鸿争吵过的那笔金银。
“那笔钱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不过,正因为没有,我有了一点想法。”
“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云桐好奇道。
“你说它会不会藏在太极殿的地板底下。”
“我又不是没翻过。”云桐听完季鸣鸿的猜想有点泄气:“还以为你想到什么好地方了呢。”
“王青仪提示过玉玺里有秘密,如果她指的是这些金子被赵光霖藏起来了,那只有可能是被他藏在贴身的地方了啊。”季鸣鸿解释道:“谁能想到,你连皇宫都掘地三尺了。”
“等等……”从刚刚起陷入沉思的云桐,猛得抓住季鸣鸿的胳膊。
“我想到了,西山还没有找过!”
季鸣鸿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因为云桐的想法还是她的动作。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云桐激动地站起来
“西山啊,西山陵寝!”
她双手握在胸前,来回踱步。
这让云桐如何不激动呢。
要不是上辈子赵明珹先动了手,那她一定会被银钱憋屈死。
“难怪赵光霖不许工匠们离开皇陵,难怪王青仪知道,驻守皇陵的是王家的军队,她只要听到些风声,就能猜出来!”
那么多金子全藏在陵寝里。
季鸣鸿觉得难以置信,他试图让云桐冷静下来。
“太祖皇帝圣训,子孙要节力薄葬,否则必遭天谴。赵光霖再怎么昏聩,也不至于连死后的名声都不在意,他这皇位本就来的不正,他还要这么折腾,史官还能给他什么好话。”
“他若是要脸,也不会让朝臣中午吃阳春面。”
云桐虽然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重新坐下,按住桌子:“总之要想办法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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