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洲,云府,七月初七。
北风把信带给云桐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与姐妹们捉入夜乞巧时要用的蜘蛛。
一群小姑娘,在花园里嬉笑打闹,北风站在月亮门外进也不是退也并不是。
还是桃珠眼尖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北风。
她与梨果示意一眼,过去接过装信的竹筒。
竹筒上没有什么标记,也就是说,里头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
于是,桃珠等到姑娘们捉完蜘蛛,各自回院落休息,才将信交给云桐。
“我说怎么好像看到北风的人影子,一扭头又不见了。”
云桐拆开竹筒,发现里面是两封信。
一封是水井巷店铺掌柜,还有一封是季鸣鸿写的。
“你们也下去歇息一会儿。”她吩咐自己的两名侍女。
等梨果和桃珠离开,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云桐先拿起第二封信,只看了一眼,就沉下了脸。
“江雉是吧,还没打算收拾你,你倒亲自送上门来了。”
季鸣鸿的信简洁明了,云桐把掌柜来的信看了一遍,才明白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信写得极用心,从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字里行间,江雉那副嚣张的样子仿佛近在眼前。
“真是仗着江雉姓江往死里宠。”云桐暗骂了一句王青仪:“即使把江雉宠得无法无天,也不怕连累王家。”
云桐嫌弃地将掌柜的书信扔在一边。
“这么娇惯孩子,自己生一个就是了。”
她接着又拿起季鸣鸿的信,继续看刚刚没看完的部分。
到底是做过摄政王,季鸣鸿的信将掌柜的一笔带过的重点,写得清清楚楚。
“王元英?”
云桐有点发懵,这人是谁?王仲英的哥哥?
甚至季鸣鸿也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那么上辈子王元英这个人肯定死的很早,最有可能的,就是死在秋狩之后。
被三皇子赵明瑜的死讯掩盖住了。
看这人出手阔绰,一挥手就是四锭金子。
想必在家中极受宠,是王青仪颇为喜爱的子侄辈。又不良于行,所以不在外走动,外人知道他的也就少了。
虽然外人不认识他,可是这个王元英在江王两家的子弟中却很有威望。
这一点季鸣鸿也发现了,他在信上说已经派了人去查。
不过,云桐已经想到了一个肯定了解这事的人——云权。
他还没到入朝为官的年纪,但已经在帮着云晏处理政事,平日里也与京城中的各家子弟多有来往,哪怕只是听一嘴闲话,也肯定比她和季鸣鸿知道的多。
云桐接着往下看,遂笑出了声。
季鸣鸿在最后为她提供了一个出气的方法。
趁秋狩,套他麻袋,揍一顿就跑。
“倒也不用为了他,打乱正事的部署。不过也是个办法。”
有季鸣鸿这个方案托底,云桐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江雉是个大麻烦。
杀他是一件麻烦事,有王青仪这个护短到极致的姨母,哪怕江雉寿终正寝,她都能把地府炀了,将判官拖出来给江雉陪葬。
阴谋诡计永远有漏洞,更不要说,在王青仪面前搞谋杀,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况且江雉武功高强,就算派了杀手去,也极有可能被反杀。
因此,这件事情,只能交给行家去做。
“是大伯父还是萧岐呢?”云桐的食指在空白的宣纸上左右点着,似是游移不定,手指却已经停在一侧。
“怎么想都是你更需要这件事才对吧。”
云桐提笔,她书写的速度极快。
放在廊下的一碗清水已经被太阳曝晒整日,就等着在月光下,显现出关于未来的预言。
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盛京,江府,中元节。
江雉站在空白的牌位前,举着三根香,神色恭敬地拜了三拜,最后,亲自将线香插在供炉中。
护国寺的僧人敲打木鱼,念诵超度亡魂的经文。
江雉退回到他的祖母江老夫人的身后,跪在她右后方的蒲团上。
跟随祖母一起双手合十,聆听诵经。
这是江家每年都要举行的仪式,空白的牌位供奉的是死在战场上的无名亡灵。
一将功成万骨枯,江家能有今日的地位,离不开这些捐躯尽忠的将兵们。
太阳升到半空,仪式也结束了。
江雉搀扶祖母起身。
却被江老夫人用拐杖挡开:“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对上前侍候的媳妇交代:“带大师们去用斋饭,不可怠慢。”
又回身对家中女眷道:“都歇着吧,雉儿陪我就行。”
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祠堂。
江雉连忙跟上,在后虚扶着祖母。
从祠堂到江老夫人住的院子,也没有几步路,祖孙俩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到了。
江雉忍不住抬头望望,院墙外面就是巷子,院子里的槐树树冠有一半是伸到外面的。
京城可真小啊,小到让人透不过气来。
午时,钟声从宫墙上的角楼中传出来,推着蝉鸣与燥热的空气,一波接一波地蔓延过来。
江雉皱着眉头,他厌恶这种感觉,像是一个站的极高的人,像观赏一缸游鱼一样,俯瞰京城中的一切,发出意味不明的叹息。
进了屋子,这种不适感不减反增。
江老夫人坐在花厅正座,任由侍女为她换下鞋袜和抹额。
江雉接过侍女奉上的汗巾,才发现自己也已经热得流了汗。
“再过半个月就好了。”
江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才说话。
“祖母您说什么?”江雉回过神来。
“这天。”江老夫人抬起手指了指上头,“你这么多年没回京城,都忘了天要热到这个时候了吧。”
“祖母说的是,大漠这个月份风已经冷了。”
“等到秋狩就凉快了。”江老夫人慢慢喝着茶,“你也是,等秋狩你就回去,在大漠总比在京城自在。你也不用与王家的小子们打架撒气,惹得不相干的人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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