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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天裂见人
    “你身边那个丫头去哪儿了?”

    今日衙门没什么事,南宫蕙早早溜出来,跑来临江客栈找云桐混吃混喝。

    天已经很冷了,屋里摆着炭盆,花生围着上好的银丝炭,烘烤出让人食欲大增的香气。

    南宫蕙盯着花生,手里的葵花子磕完一把再抓一把。

    “就那个,总是傻笑的那个丫头,叫梨子的。”

    “首先,她叫梨果。”云桐用眼神示意桃珠再去给南宫蕙端点干果来,“其次,她不傻。”

    “梨果,我记住啦。”南宫蕙又念叨了几遍,“所以,她去哪儿了?画眉都快念叨一个月了。”

    “我让她去做点事,去沛南。”云桐喝光了碗里的梨汤,南宫蕙从进了屋就没停下吃,她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口干。

    “你又要做什么?”南宫蕙听了云桐的话,把手里的瓜子搁在桌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心有余悸道:“我也不是瞎打听,云松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查完,他那些赃物赃款都还没算清楚呢,衙门可拆不出人手。”

    “你现在不就很闲吗。”云桐用甜甜的微笑回应南宫蕙。

    “我不闲,我要给卢伯父写述职的!”南宫蕙伸手给云桐看她手上墨痕,“我手都没来得及擦,一会儿回衙门我还要继续写呢!”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梨果就不能是替我去沛南向长辈问安啊。”

    云桐吓唬完南宫蕙,愉快地接过桃珠给她端来的新甜汤。

    “长辈?我想起来了,沛南有文家人。”南宫蕙松了一口气,抓起瓜子,又央着桃珠给她端一盘酥饼:“就是上次来,你家姑娘吃的那种,长圆的,咸口的。”

    桃珠看了眼云桐。

    “你去吧,再让厨房炸点过门香,还有巨盛酥,也端一碟上来。”云桐又看看南宫蕙:“你还想吃什么,一并说了吧。”

    “这些就不少了。”南宫蕙喜笑颜开,“我就说,在你这儿总能吃到好东西。”

    笑完,南宫蕙又出了神,低声道:“以前在家里,我就是这么过冬天的,没想到出来了也一样。”

    “这不是好事吗。”云桐说。

    南宫蕙抬头看看云桐。

    “你说的对,是好事。但愿这样的好日子,以后每年都能有。”

    聊起家里,南宫蕙就想到了如今客居在云府的卢扬。

    “她不回家吗?”

    “不回去,今年河冻得早,往沛南走中途要换马车,她懒得折腾就留在云府了。”

    “她都不想家吗?”南宫蕙忍不住感叹道:“真是想回家的回不去,能回家的不想回。”

    云桐没说话。

    她也不能跟南宫蕙说,卢扬不仅没回家,甚至还想跑去道观住,说山顶上没有遮挡,更方便观星。

    还是跟来的嬷嬷与花嬷嬷一起联手才劝住她打消这个念头,紧接着卢扬就提出今年不折腾,就在云府过年。两位嬷嬷无奈地对视一眼,卢扬的教养嬷嬷只得同意了。

    事后卢扬与云桐说起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与她传授自己的谈判心得:“这就叫以退为进,我若是先与嬷嬷说不回家她肯定不同意。”

    “既然她不回去,不如你把她带出来我们见见?”南宫蕙此时打断了云桐的回忆。

    “她说了呀,不想见外男。”云桐一脸无辜,“我总不能把你的身份告诉她吧。”

    “那不行。”南宫蕙立刻道。

    “这我就没办法了,你怎么这么想见她呀?”云桐有些好奇。

    南宫蕙沉默了一会儿,老实交代道:“我在海洲除了你又没有别的朋友了,但是你才这么点大,有些事情又不能跟你说。”

    我都够给你当娘了,云桐喝了一口甜汤,心里默默地想。

    “而且卢扬很有可能嫁进我家给我当嫂子,我对她好奇不是很正常的吗,哎呀,和你说这些你又不懂,你还要再大个几年呢。”

    我是不懂,既然这么想结交人家,就先表露自己的身份嘛。

    云桐放下汤碗,上下打量一番南宫蕙。

    反正她这个伪装,卢扬肯定能识破。

    “等开春吧,大冷天的,谁愿意天天往外跑。等开春我们去踏青的时候,你看看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好呀好呀。”南宫蕙连忙点头,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云桐一听就知道,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理由。

    “你也知道南宫家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就连祭拜祖先的时候也从不铺张供奉,更不用说卜筮蓍龟之类的事情。但是我听说卢扬知天,能卜凶吉。”

    “这是怎么传出来的?”云桐不禁好奇。

    卢扬在云府里生活,虽然不热衷与云府的姐妹们亲近。但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几手推演算卦的功夫,这让几个孩子对她十分好奇,天天缠着她问东问西。

    小孩子能问的有限,不是找跑丢的猫,就是找弄丢的物件,再有就是算明日下不下雨。

    卢扬虽然都算得极准,但云桐看了几遍就明白了个中关窍。

    所谓算命打卦全凭说话,卢扬不过是根据孩子们的描述与她们平日里的习惯,指出几个最后可能掉东西的地方让她们去找。

    至于晴雨,卢扬也教了云桐,只要知道云与风变化的规律,谁都能说得准。

    然而南宫蕙嘴里的“知天”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她通晓鬼神?”云桐摇摇头:“我不觉得她会这些。”

    甚至连找东西这种事,卢扬也偶有失手。她还要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多了就要受惩罚,所以她不能都算得准,来给自己找补。

    南宫蕙不再说话,默默的啃完一盘酥饼,才憋出一句:“要不你问问她。”

    “我问你不就行了。”云桐立刻道,“你若是觉得这是在背后说人是非,那你就不应该提起这事。”

    “是我不好,我就是憋太久了,总想找人说说话。”南宫蕙先承认了错误。

    她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喉咙:“这事,我也是听我大哥说的,他在我娘与我们的叔母聊天时偷偷听了一耳朵。”

    “说是卢家的大小姐抓周的时候,抓中了一面雕龙铜镜,竟然开口说出一句‘物盛而衰’,那一年先帝与先太子前后病倒,不就应了这句话。”

    “抓周的时候,怎么会出现雕龙铜镜?”云桐不解。

    “这就是最玄乎的地方,卢家查遍了所有人,也不知道这枚铜镜是谁带进来,放在抓周台子上的。”南宫蕙不由自主压低声音:“甚至,在卢扬抓起铜镜之前,都没有人发现有这么个东西。”

    “我们家从来不许说这些鬼神之事,哥哥去问我娘的时候,还被狠狠骂了一顿,不许他再往外说。”

    “然后你哥就告诉了你。”

    “我又不是外人。”南宫蕙理所当然道。

    “这事还有谁知道?”云桐问。

    “我只告诉了你。”南宫蕙见云桐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她,连忙道:“画眉肯定知道啊,她和我是一块儿的,她不算。其他就没有别人了,真没有了,你也千万别往外说。”

    云桐没往外说,她甚至没有去问当事人。

    因为她见到卢扬的时候,后者给她带来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根据我的推演。”卢扬指着她写在纸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许是要有天裂之相。”

    “天裂见人……”兵起国亡。

    云桐没有说下去,反而问:“这也是能推算出来的?”

    卢扬点点头,递给云桐一沓宣纸,上头都是卢扬的演算。

    “不可能。”云桐笃定道,她上辈子可没听说何处有天裂。

    “再一年,咱们且看看就是了。”卢扬笃定道。

    云桐沉默下来,总不能她重活一次,就让天道也跟着更改了吧。

    她忍不住追问:“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不是给你看过了吗。”卢扬重新摊开算纸,“看到这个了吗,最早记载的天裂是三千年前,接着是这里,还有这里,每一次天裂都发生在天狼犯九皇之后。”

    卢扬又翻开天狼星的记载,“天狼的记载更多,每次天狼犯九皇的相距四百五十五年,下一次就是两年之后。”

    “也就是天龙十年?”云桐认真看过天狼星的记载,看着看着她便心生疑惑。

    “你说,天裂是这个天狼冲北斗九星来的,可是这几次冲星以后,都没有天裂的记载啊。”

    “我猜你就要问这个。”卢扬得意地笑了,她翻出另一叠纸,“你看这些记载。”

    她指着用丹朱标红的几处。

    “这些天火坠地、邪雨洪犯的记载,多是发生在天狼犯九皇前后,无一例外。而且在天裂之后,一定会有好几次天火坠地发生。在记载天裂的时候,这些天火都会被说成是,天的碎块掉下来。而没有记载天裂的时候,这些就变成了天星坠落……”

    “携风带火……”云桐突然想起了几年以后蜀郡发生的那场天星坠地。

    卢扬将几份证据摆在一起:“你看每次天狼犯九皇,这些都会发生,为什么偏偏是天裂时有时无?”

    云桐疑惑地看向卢扬。

    “怎么还不明白。”卢扬着急了,“我是说,一定是当时的星官,故意把天裂的事隐去了!”

    “这样也可以吗?”云桐有些意外,她立刻开始回忆自己前世看过的钦天监的折子。

    好像只有两份,一份是赵明珹试图用星相来为自己大开选秀充实掖庭正名,他的行为是能延续赵盛龙脉的;还有一份是季鸣鸿重新认爹归宗赵氏的时候,钦天监在萧擎的授意下憋出了一份将星归龙宿的吉兆。

    连吉兆都能编出来,隐瞒天裂好像也不是不行。

    云桐看着有关天裂的记载,往往要跟一句阳衰阴盛,人主昏聩,妃后窃权。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云桐将卢扬的算纸收好还给她。

    卢扬见云桐认同自己,兴致勃勃地与她介绍起自己从提出假设开始的心路历程。

    云桐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时不时点头附和,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情。

    前世不会有人敢把这事捅到京城里去。

    这可不是指着某一个人的鼻子骂,这是把京城中闹得最凶的三家都骂进去了,这里边只要有一家往心里去,那这个禀报天裂的人,就要被安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杀头了事。

    但是这辈子,若是没有暴病而亡这种意外,两年以后,王青仪与萧家还有赵光霖,一定还打着呢。

    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了天裂这种凶兆,这三家肯定都会拿来做文章。

    赵家江山,受命于天。这是几百年前,高祖皇帝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推翻昏君建立盛朝。然而赵家的江山一代一代传下来,如今赵家人已经没有了那几位祖皇帝的英明神武,反而每年大肆铺张祭拜祖庙以求祖宗保佑。

    而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更让赵家对君权天授深信不疑:

    冯家率大军开进京城逼宫,赵家天下岌岌可危之际,冯家统帅被一个响雷劈死,冯家军乱成一团,被各路勤王军剿杀,一路溃逃到大江南面。

    当时被勤王军救出来的赵家皇帝认为此乃天罚,是老天庇佑赵家正统,自比高祖皇帝,随口与身边的宦官说了一句:“朕可当得高皇帝。”

    翌日便传出皇帝变身真龙腾空而起回归天庭。

    他的继任者,定其庙号为“高”,牌位就摆在高祖皇帝之下。

    此后,太庙的供奉愈发奢靡,以示赵家子孙的孝心。

    若是赵光霖活到两年以后,完全可以用天裂做借口,下罪己诏,处置皇后与贵妃。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云桐想了想还是觉得,天裂这事被皇后与贵妃娘家利用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能不能判断天裂发生的地方?”

    卢扬讲得正高兴,听到云桐这么问,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刚刚不是说过吗,这个预测不了。”

    “那天狼冲北斗会应在何处,可以提前知道吗?”

    “到处都在打仗,到时候哪里打仗就应在哪里咯。”卢扬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劲。

    “总不可能应在齐州吧……”卢扬不敢确定了。

    “放心吧,不会。”云桐安慰道,这一点她还是可以保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