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南边的贵族男子爱好敷粉装扮者比比皆是,这种潮流随着商船北上进入大雍,加之女子着男装的风气从京城扩散,走在街上,十步以外还真不好辨男女。
这种情况倒是让南宫蕙轻松了许多,至少不用想方设法粘胡子。
“柳铭就看不出来啊。”南宫蕙反驳道,“还有我每日接触的百姓,也都看不出来。”
“百姓们,你让他们有饭吃有屋住,他们谢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挑剔你这些。”云桐琢磨着把话题岔开趁机跑路,“至于柳县丞认人全靠衣服,那不算数。”
“怎么就不算数。”南宫蕙一眼识破了云桐的诡计,抓着她不肯松手:“别想转移话题,速速交代这是谁?”
云桐无法只得道:“北地季家。”
“北地季家?”南宫蕙立刻开始回忆关于季家的事情,“他是季忠的儿子?他叫什么来着?季鸣鸿……那他……那他不是……”
南宫蕙瞪大眼睛:“他就是季忠从外头抱回来的那个孩子?”
“是啊,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云桐白了她一眼。
“原来他就是季鸣鸿啊,我刚刚怎么没多看一眼啊……”南宫蕙无不遗憾道。
都说这个季鸣鸿是季忠替皇上养的儿子,这么炸裂的秘闻,谁不想验证一下真假呢。
“你说完了?那我走了。”云桐从南宫蕙手里抽出袖子。
“唉,等等。”南宫蕙再次拉住云桐,“你们怎么认识的,季忠自诩皇上亲信,与齐州各家族都甚少来往。再者他都把儿子带在身边,你们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才对?”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你闲得没事做了。”云桐抱怨道。
哪知,她越挣扎,南宫蕙越来劲。
“当然好奇啊,连卢扬都要时不时回沛南见见议亲的对象,你就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的婚事在京城已经定好了。”
世家女子不愁嫁,往往很小的时候,就有人来求娶,挑挑拣拣观察几年,待一及笄,就要出阁。
云家的女儿也一样,南宫蕙的族亲已经有不少人托她打听云桐的那几个妹妹的情况。
“差不多吧。”云桐含混道,
见南宫蕙的眼神又开始暧昧起来,云桐连忙道:“你还记得我们一家回海洲的时候,遇到山匪的事情吗?”
当年萧琦半道劫人的事,云家一致口径是遇到了不开眼的绑匪。
“当时正好遇到回京述职的季家大公子,与季三公子有一面之缘。”
云桐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让南宫蕙满意,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
“真的只是一面之缘?”南宫蕙神神秘秘地笑了:“你这间客栈里,能上楼来的人,这些年我可就知道我一个。刚刚季家那小子就像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都不用人领着,可见是来过很多次了。”
“你不是说衙门里还有好多事吗?”云桐挣扎起来。
“别来这一套。”南宫蕙穷追猛打道:“说说嘛,说说嘛,你跟我说我又没人说去,等于你谁也没告诉呀。”
云桐知道她想问什么,心想南宫蕙这些年一心扑在公务上,连个聊闲白的人都没有,怕是憋坏了。
“我母亲与他的长辈有旧,一来二去就熟了。”
“难怪文老板的商队往北边跑,原来如此,可是……”
“好了好了。”云桐连忙打断南宫蕙的追问,“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你也不要往别处说去。”
“我能跟谁说。”南宫蕙一脸无趣,她是有心继续挖,不过看云桐的态度就知道,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我在这儿连个能说私房话的闺友都没有,卢扬勉强算一个吧,可她又对这些事没兴趣。”
“三人行必有师,学学人家。”云桐语重心长地劝道。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南宫蕙将云桐皱巴巴的袖子给她整理好,“既然你们家与季家这么熟,带着我们家一起发财啊。”
南宫家所在的樵郡离北地更近一些,若是带上南宫家,倒是能缩短不必要的路程。
云桐没有一口回绝:“我就知道你不是单纯好奇。”
南宫蕙在海洲做出些政绩以后,就与家中交了底。有京中的南宫尚书支持她,她在海洲的职务也就算过了明路。
“顺带的顺带的。”南宫蕙嘿嘿一笑,“总要为家里做点事,才能堵住某些人的嘴嘛。”
“可是季忠将北地牢牢攥在手里,我们家也只是偷偷摸摸捞一点。”云桐坦白道。
“我就是问问,想也知道没这么容易。季忠对亡妻留下的大儿子吝啬得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不只是大儿子,季鸣鸿这个身份存疑的老三也一样,季忠甚至直接把他扔给了季望乡去带。
“我原本以为,季忠在北地只是偷偷摸摸赚点小利,大头还是要进献给京城。可是听你这说法,季忠每年孝敬皇帝的,才是少部分。”
南宫蕙松开云桐,又忍不住道:“你说季忠在北地一家独大呼风唤雨的,这事皇上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皇上不靠季忠,还能靠谁。”
“你说得对,他现在八成很后悔杀了皇后的兄长吧。直接惹恼了江王两家。”南宫蕙又一些不屑:“皇位来路不正,就是没底气,他既然都做了皇帝,谁有异心惩处了就是。怕这个怕那个,整日想着在朝臣之间搞制衡,哪还有天下之主的样子。”
“不错,有长进。你都明白这个道理了。”云桐趁南宫蕙出神,赶紧溜走。
南宫蕙回过神来:“什么叫‘我都明白这个道理’,在你心里我是没脑子吗?”
她追到门口一探头,云桐早就不见踪影。
临江客栈的顶层设计地像个迷宫,回廊穿行,一扇门套着另一扇门。
若是一间一间去找云桐,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南宫蕙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高声道:“我就是劳碌命,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说完出了气,南宫蕙就循着自己熟悉的路下楼。
客栈的伙计早已牵来的马,马背上还有给她打包好的果脯点心。
南宫蕙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趁着天还亮着,急忙出城回驻地继续组织流民安家去了。
*
“季公子已经歇下了。”在顶楼侍候的客栈伙计,向云桐汇报季鸣鸿的情况。“季公子还说不用我们去打扰。”
“我知道了,由着他去吧,你们在外头应候就行。”云桐交代道。
客栈的伙计就领命退下。
云桐并没有直接去找季鸣鸿,她穿过回廊,打开两扇门,先去了平日里盘账的房间。
桃珠与梨果刚刚对完这段时间的账本,见云桐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有没有什么问题”云桐坐下,桃珠就把写好的账本递过来。
“一切都好。”桃珠回禀道:“药铺这三个月的进账又翻了一倍。”
云桐接过账本看一眼:“文三冰真有本事,每个月跑三个地方,还能折腾出新花样来。”
海洲与黄塘的生意稳定之后,文三冰杀回了沛南,将自己原本的药铺重新装修一番,有稳定的货源与在海洲积累的口碑,改头换面的药铺瞬间打出了名声。
文家内部虽然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愣头青有些微词,觉得他是借了云家的势,扭头对付自己人。不过文三冰毕竟也是文家的人,再加上独木难支的文兴岩急需有个人与他分摊压力,力排众议抬举文三冰。
就这样,几年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居然莫名其妙地就进入了文家的核心圈层。
有了文家的支持,文三冰搭上了齐州牧,在他的默许下,拿到了齐州临海的一座生产药材的小山头。
根据文三冰在信中的说法,这山离海洲不远,只隔着一座小县城,周遭有平整的浅滩,可以用于晒制海盐。
海洲也可以制盐,不过已经过了明路,需要与官府分利不说,还要给京城里上缴。
文三冰想得很简单,他新得的地盘并没有在官府中挂号,这里出的海盐,都是他们自己口袋里的。
虽说要交出一些,打点齐州牧,但肯定比做官盐的损失少。
云桐细细思量,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齐州牧姓苏,与太后娘家是论得上的亲戚。
虽说皇宫里那位苏太后两辈子都在吃斋念佛,未曾插手过朝政,但是苏家能在大大小小的动荡中保存全族,必然在云桐看不见的地方下足了功夫。
比如,云桐上辈子并未涉足的齐州。
文三冰是在海洲起家的,又姓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背后是有云家支持。齐州牧突然示好,一定是冲着他背后的人来的。
这座山,恐怕不是那么好吃。
云桐与桃珠和梨果讲明白利害,想听听她们的看法。
这些年她有意识得将桃珠与梨果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副手。
两个人听了,认真思量一会儿。
是桃珠先开口,她迟疑地道:“不如让文三冰拒了吧,只怕齐州牧是别有用心。苏家与咱们素无来往,况且这个人,并不是太后的本家,当年为了攀这门亲戚闹了不少笑话。若是我们与他来往,惊动了京城得不偿失。”
桃珠很谨慎,不太愿意冒险。
云桐看向梨果,后者在桃珠说话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云桐知道她与桃珠的想法一定不同。
“煮熟的鸭子飞了,有点可惜。”梨果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桃珠说得对,我记得在京城的时候,太后就对咱们家很冷淡,每次姑娘跟着萧夫人进宫,她都找借口不见人。黄鼠狼突然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
“你们担心的都对。”云桐缓缓道:“给文三冰的信里提醒他,把山接下以后,里里外外盘查一遍,若是没把握就去文家求助,该怎么规整就怎么规整,若是缺人就来禀报。”
比起与文家分利,云桐觉得山出了事砸了手里损失更大。
况且文兴岩是个聪明的,知道怎么做对他更有利,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帮文三冰把山规划好。
说起了文兴岩,云桐就不免想到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表兄文冲。
他虽然名义上是住在云家读书,实际上则是瞒着他父亲出去扩展自己的商路。
平日里轻易见不到人,云桐也只是隔着老远匆匆忙忙见了一次。
这对父子也真有意思,当爹的千方百计要让儿子走仕途,为了儿子,给云家出让了很多利益;当儿子的却阳奉阴违,为了躲避他望子成龙的父亲,应下了云桐好些麻烦。
搞得云桐都有点亏心了。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桃珠问。
“齐州又不是苏家的地盘,州牧既然愿意把这座山拱手相让,就说明他吃不下。”云桐笑着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把山让给吃得下的人,到时候可以跟着咱们喝点汤。”
“姑娘说得对。”梨果认同道,“那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后半句才是最重要的。
“你还有山南的事情,到时候你难道要插上翅膀两边飞吗?”云桐将梨果的想法及时掐灭。
“我知道了。”梨果做了个鬼脸。
云桐接着道:“至于苏家,本来就与我们没有什么联系,万一太后只是不想管外头的事呢。”
有赵光霖这么个生性多疑的儿子在,苏太后若是不想与皇帝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北寺念经,做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不如让溶溶姐去帮忙吧。”桃珠想了想提议,“她做事比较周全。”
“溶溶有别的事,再说……”云桐忍不住笑了:“她与文三冰都爱以小博大,到时候两个人互相怂恿着怕是能把天捅下来,还是别让她去了。”
“文三冰那边就让他先做着,横竖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云桐把南宫蕙带回来画片给她们看。
桃珠看得一头雾水,而梨果指着画片里的人像道:“我见过类似的东西,我小时候住在庄子里,有拿着这东西讨饭的,再说上两句吉祥话,善心必得神保佑之类的。不过画成这个样子的我倒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