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明绅带着这么多书回来，只要能够理解掌握那些知识理论，不难想象会掀起怎样的时代浪潮。
那可不是单纯的百度百科。
在19世纪初期这个特殊的时代环境下，人类文明进步的速度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各种社会人文学科也出现了爆发式的跃进，隔三差五就会诞生出一门新学说，或者新科技、新专业……
普通人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不过是其中的百分之一……百分之一都是夸张的说法，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普通人连马系的宣言第一页都没看过。
自媒体合成文稿说什么就信什么，感觉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而李明绅拿回来的都是满满的干货。
其中包括大量已经被翻译成中文的西方社科类典籍文献，各种工具书和教材……对于这个时代的学者来说，一辈子能翻译完其中的一两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做过翻译工作的人理解不了这种工作的难度，在某些小孩子眼里，汉化组可能都是从手机里免费生长出来的。
除了这些国外文献资料之外，还有就是国内各路专家学者针对新政府体系发表的各种理论学说和实践论述。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为什么这样搞可以，那样搞不行。
李明绅自己就是一个教书人，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这些书籍的价值。
虽然他的年纪已经大了，但他的学生通过学习这些知识，可以少走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弯路！
可问题在于……朝廷会允许他传播这些理论学说吗？
送他回来的时候，王云霄就觉得他早晚要出事。
不过这个早晚，至少也应该是在几年之后，等到这些知识真正传播开来，产生社会影响之后才会引起那些保守派的重视。
那個时候王云霄早就撤了。
不过出于谨慎，王云霄还是让陈燕在李明绅家里插了个眼。
这是棋诏能够运用的一种能力，在某个地方留下标记，然后随时随地都可以观察这个标记，回到这个标记所在的位置。
过去他们在外层维度历练，让陈燕负责开门回到现实世界，应用的就是这种原理。
就在刚刚，陈燕突然心有所感，朝着李明绅家看了一眼，结果看到的居然是书房燃起了熊熊大火。
意外失火？还是有人故意放火？
王云霄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下达命令：“全体集合！跟我走！”
正在旁边装死的韩斌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来：“出什么事了？要帮忙不？”
“去救火。”
“一起去一起去！”
“千万别，老韩你带人留下来看家吧！”
“有什么可看的，你这儿又没有金条，大家一起去！”
之前韩斌酗酒装醉，主要原因就是被大叔怂恿的有点心动了。
理性告诉他不能听大叔的，但在感性上又忍耐不住。
特务局再三强调不要感情用事，守护自家壁垒的重要性远远高于帮别人家盖房。想做事，家里有大把的事等着你去做，就算是有屎有尿，也得留在自家田里。
若非如此，以韩斌的性格早就放飞自我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
没办法，要以大橘为重。
等到王云霄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点晚了。李府后宅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
后宅的家眷都已经疏散出来，老老少少坐在街上神情恍惚。
李明绅一个人叼着烟袋锅蹲在墙角，默默抽着烟，几日不见，老夫子原本已经花白的头发，如今竟是苍白一片了。
王云霄赶到门口的时候，水龙队已经在奋力扑救，但也就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油条眯起眼睛，凑到门口吸了吸鼻子，朝王云霄扔过来一个眼神。
王云霄心领神会，走到李明绅面前，蹲下身来小声问道：“先生，出什么事了？”
李明绅叹气道：“老夫教徒无方，门下出了欺师灭祖的孽障，走漏了风声，引来扶桑人重金收买机床图纸。为了达到目的，居然还拉着宫里的太监狐假虎威，老夫最后拿出洋枪才将他二人逼退。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来偷书？不仅偷书还放火？”
李明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先生，不怕跟您吹嘘，我们兄弟过去也算是略懂一些杀人放火的常识，就您家这火的势头，没有二百斤煤油怕是都烧不出这个效果。扶桑人是背着油桶来的？”
李明绅愕然抬头，正好对上了王云霄意味深长的目光。
“惭愧……老夫教了一辈子的书，倒还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让王大人见笑了。”
“何至于此？”
王云霄实在是无法理解，李明绅身为学堂教授，门下桃李满园，在这个读书人依旧身份高贵的时代，不是说谁想动就能动的。结果因为一个扶桑人找上门来就怕成这样，不惜自己放火烧自己家？
李明绅叹气道：“王大人吃惯了新米，不知道旧粮的味道。区区一个扶桑人，老夫不是不能料理，可真正的问题在于……你知道有多少文人士族，视这新米如毒蝎猛兽吗？”
王云霄忍不住惊讶道：“都这个年代了，他们还认不清现实呢？”
“谁说他们认不清，他们认得太清楚了。可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手里捧的饭碗是另一回事。”
李明绅冷声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圣人经义篡改三五字，都要杀得人头滚滚。更不要说他们眼里这些与圣人经义无关的西洋邪说了。老夫原本打算与学生闭门钻研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走漏了消息，只能另做打算。”
“作何打算？”
“将计就计，欲擒故纵！”
李明绅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笑意：“你若是光明正大地宣传这些新书，官府一句反书，禁书，就能把风头给遮掩下去。但如果是让扶桑人都惦记上，为此不惜纵火抢夺的宝贝，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好奇之心。”
“您就为这，把自己家房子都给点了，值当的么？”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