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心担心的事情和眼前的女子关系不大，而是和他自身有关。想当初他入门不久，他那位法力高强的师父为他推演过命数。当时的情形他每每想起都会汗流浃背，就算是在午夜都会难以入眠。

    当时他师父在起卦推演完之后，并没在有第一时间将结果告知于他，反而是皱眉不语，继而低头沉思。那样的表情，陆明心只在师父脸上看到过两回，一次是在为他推演命数的时候，另一次是在师父将师妹带回来之前。

    这一次师父如此作为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第二次。那个被邢捕头认为“阎王叫人三更死，他能留人到五更”的师父，在将师妹带回之后就开始交代后事，然后不到半月就陨落了。

    而这第一次，一个普通的推演命数的术式，他师父甚至又启动了两次。在重新启动了两次之后，他的师父黯然长叹道，“徒儿啊，你的命数和老夫的有几分相似。五弊三缺，一样不沾。”

    “一样不沾？那不是很好吗？”陆明心有些兴奋地说道，不过随后也是反应过来，“师父，不是说入了此道，五弊三缺至少占一样吗？”

    面对一时没转过弯的陆明心，他师父只是眼含泪光、满脸心疼地看着他，嘴角抽动了半天，最后也是没能说出口。

    而陆明心也终于是在师父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然后难以置信地问道，“该不会是五弊三缺，我只有一样不沾吧？！”在问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的师父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这时也是想起，五弊三缺中的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而三缺指的是财、命、权三缺。一个正常人，就算是再不幸，鳏寡也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所以他师父的意思，他的命数之中，五弊三缺就是占全了。

    不过，当时他还小，对于这么沉重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的概念，反而是注意到了师父说的命数相似，进而好奇地问道，“师父，您说我的命数与您相似，但是您也没残啊。”

    陆明心没有问别的，因为他师父一直是孤身一人，身上永远穿着破烂的衣服，而且年不过半百，却是像古稀之人一样苍老。不过尽管身形苍老，但他师父平日里行动却是如年轻人一样身手矫捷，他完全看不出师父的“残”在哪里。

    他师父听到这样的疑问，却是一边拖鞋一边对陆明心说道，“徒儿你看。”在鞋袜都脱下之后，陆明心看到，师父的右脚根本没有脚趾。陆明心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他根本看不出异常的师父，居然是个缺了脚趾的残疾人。

    也许是看出了陆明心眼中的异样，他师父开口说道，“徒儿你有所不知，当年你师祖也是给我推算过命数。依照他老人家的推算，我会失去整条右腿。现在只是少了几根脚趾，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那师祖他推算的也不准啊，算您失去整条右腿，您却只没了几根脚趾。那现在您算我五弊三缺全占，会不会。”陆明心有些狡黠地说道。

    “你居然质疑你师祖？！”他师父听到他的疑问顿时有些生气，不过又想到陆明心的质疑是为了自保，也没有继续发作，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崇敬之情的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老夫之所以没有失去整条右腿，是因为你师祖在临终之际，燃烧生命、窥探天机为我推演了种种可能，最终才找到了禳解灾祸的方法。所以我才是只失去了几根脚趾。”陆明心师父满含深情地解释道。

    那时的陆明心并不知道他师父为何如此激动，直到现在他才能模糊地知道。一个人的实力越强，牵扯的因果越多，其命数也就越难以改变。就像是埋进水泥里的钢筋，自身越粗，埋得越深，越是难以撼动。而像他师父那样的实力，那样的因果羁绊，师祖还能为其禳祸，几乎是能以通神了。

    “那师父，您是不是也能？”陆明心有些激动地问道。看到了改命的希望，他一时有些激动，但随后想到师父说要燃烧生命，他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有些混账，到嘴边的话也直接咽了回去。

    “可以的。我们这一脉传承稀薄，自然要对弟子更加尽心尽力。老夫归寂之前，定会为你推算一番，助你找到些许生机。”他师父没有在意陆明心的想法，而是认真地说道。

    得到了师父的保证，陆明心安心了很多，转而问道，“那师父，师祖他老人家算出您可能会失去右腿，那您能不能算出我的残应在哪里呢？”

    他师父听到陆明心的问题，脸色又是严肃了起来，然后说道，“老夫无能，你的未来在老夫看来只是一片混沌。也许是未来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变局，又或是你自身因果牵扯过多，我难以看清你身上的状况。”

    当时的陆明心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随着修为的加深，他已经能够明白，他师父的修为到了何等地步。他师父就算不是道门的执牛耳者，但能胜过师父的可能也就一手之数。这样的人告诉你他看不清，可以想象陆明心的命数是有多复杂。

    师徒两人再次说起陆明心的命数，就到了他师父临终之际。那时，他师父已经油尽灯枯，又施展了那个师门传说中一生只能施展一次的术法，他师父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羽化的迹象，在交代完其它几件事之后，又一次提出了命数之事。

    这一次，他师父是这么说的。“徒儿啊，你的命数，老夫也是没有办法啊。就算是动用了师门最后的秘传，沟通天道，靠着传承借得一缕天道之力，老夫在看你的命数时，看到的也只是完全无法梳理的复杂到极致的因果之线。若是老夫修为再进一步，或许还能梳理一番，但是现在，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陆明心此刻已经对师父的能力有了一些感知，既然师父说不能，那么只能说明问题过于复杂。

    在陆明心满心惆怅之际，他师父却是继续开口了，“徒儿啊，虽然老夫梳理不清其中的具体，但还是能给你一点提示的。你的命数和鬼族有着极深的纠缠，你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鬼族未来的走向。

    另外，为师赠你一缕直感，在你将来遇事犹豫不决时，深陷迷瘴时，错失机缘时能给予你些许提示。”

    说完之后，他师父伸手，先是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然后又点了一下陆明心的眉心。陆明心就看到一个光点从师傅的眉心进到了自己的眉心之中。

    陆明心现在知道，师父给他的所谓直感其实就是把自己窥探天机的结果告诉了他。但个中变化过于复杂，师父难以言明，只能在合适的时机推他一把。

    而现在，他在县衙这里遇到了新的状况，那女子死时身怀六甲，而凶手却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在对案件的了解过程中，他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似乎是有一些暗中的力量在起作用。他本人从心里不想理会这些腌臜事，毕竟在他看来，那个女子在独居期间珠胎暗结，确实该死。可直感却推着他向前。

    那种刺骨的凉意不是眼前女子和未出生的孩子给他的，对方应该还没到那个级数。带给他凉意的是师父赠与的直感。他若是不管，就会出现因果的亏欠，哪怕他甚至连那个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难受，偏偏他又无可奈何，也许自从他入了此道，就注定要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