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震耳欲聋的DJ音乐,花花绿绿的耀眼灯光,不停地刺激着我的大脑。
“不是吧四儿(儿化音),大学四年都要快毕业了,第一次来酒吧你还哭丧着脸,就这样还想勾搭女神,能不能跟我学习一下,你看那些姑娘恨不得钻进我怀里。”
我叫司肆,肆无忌惮的肆。
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旁边坐的鸹貔是我的哥们秦朝,要不是他说在酒吧看到女神。我打死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然而到酒吧快半个小时都没见到学院女神,光看着他和各式各样的女娃撩骚。
我实在忍不了。
“你丫的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骗老子,今天晚上我的毕设都做好了。”
秦朝瞪着眼睛说:“谁骗人谁是狗,我真看到女神了,只不过她旁边的老男人看起来不好惹。”
“放尼玛的屁,整个油画专业所有男同胞的纯洁女神,怎么可能……”
我话撂一半就闭嘴了,眼睛瞪的比驴眼睛还大,死死的盯着那个角落。
秦朝没有骗人,我看到女神依偎男人的怀里,而男人用猪蹄揉搓着她的胸口,两人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的钞票格外动人。
在这一刻,原本嘈杂的音乐似乎消失不见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氛围灯成为两人的聚光灯,我和广大男同胞们还未说出口的爱就这样溺死在角落里。
秦朝也看到了,不可置信的骂道:“额贼(方言,语气助词,类似卧槽),早知道有钱就行,老子砸锅卖铁都支持你上了她。”
听到这孙子说这话更来气了,“你可滚吧你,上个月借我三百块钱先还给我。”
秦朝闷了一口酒说:“害!别当真啊,我就顺嘴一说。今天这瓜也吃饱了,喝酒都没啥味。”
我不知道是该替整个艺术学院的男同胞感到悲哀,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突然想起流传在自拍区的笑话,别人做梦得不到的女神,八千八全套。
这该死的现实,给普通人一点活路都不留。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着,Metallica乐队的《ie》响起。重金属节奏没被酒吧躁动DJ歌曲压住,反而显得格外响亮。
秦朝没好气的吐槽道:“你看看你听的什么烂歌,跟那快要噎死的鸡唱歌一样,怪不得今天这么晦气。”
我正因女神而伤感春秋呢,看都没看的就挂断电话。
对方又打了过来,我再次挂断,对方锲而不舍的继续拨来通话。
我不乐意的接通电话,“喂?”
隔着酒吧躁动的音乐,手机听筒里传出女人急促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司酥的家人吗?我是银川二院的急诊护士,司酥自杀未遂,正在抢救中,你现在方便过来银川第二人民医院吗?”
对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焦急的语气无不在表达情况很紧急。
如果说看到女神下海是出门没看黄历,那听到这个消息就是天上下刀子。
我感觉到心脏骤然加剧跳动,却还要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的情绪,最后克制的说:“我不认识她。”然后挂断电话。
大脑有些晕乎乎的,感觉这个世界变得不切实际,我捂住胸口缓不过劲儿来。
秦朝觉察到不对劲,便问了句,“没啥事吧?”
我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
他拽起我说:“走走走,我们也去跳舞,你说不定能碰到主动献身的妹子。”
舞池中央,女人溢出胸口抖动的的脂肪,周围男人的眼睛里冒着绿光。年轻的荷尔蒙在躁动,在灯红酒绿中自我放纵,男女各自浪荡,把那称作灵魂的自由。
那些压抑的情绪得到释放,音乐声躁动而激荡,与闪烁迷离的灯光交相辉映。空气弥漫着烟酒的味道,来此的大多数人恍若抵达天堂。
秦朝的目光四处搜索,最终落在不远处穿着暴露的女孩身上。
我耳边动感的音乐似乎变成了急救车的鸣笛声,记忆中司酥模糊的样子越发清晰。隐约看到她躺在病床上,用绝望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的确认识司酥,而且从法定关系上讲,她还是我的姐姐,但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在我五岁那年,母亲因车祸离世。
然而令人发指的是,母亲尸骨未寒,仅两天后,我爸带了另外的女人回家。从那以后,我莫名其妙的多出后妈和姐姐。
到了如今的年龄,我大可风轻云淡的讲出这些事情。但那时年幼的我,只觉得坚不可摧的天……塌了……
我像是只被遗弃的斑鸠,垂死挣扎在故里。举目无亲人,满是痛苦不堪,甚至厌恶那个家。
所以她死不死、活不活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是这样说……可我做不到彻底的无情无义,司酥终究是我名义上的姐姐。
……
在去往咸阳机场的路上,我看着刚订好的机票,没想明白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发这样的疯。
刚才冲出酒吧的时候,秦朝还骂我有病。我倒是很认同他的观点,只是现实往往不会朝着自己想象的一面发展。
我准备连夜赶到银川。
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冲动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是愧疚吧。
出租车窗外的夜空看不到星星,而我刚和之前的护士通完电话。
大概五六年前吧,司酥刚毕业就在外地结婚定居,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过陕西。
她结婚,我也没参与。
我之所以不敢确定,是自从高中以后就开始住校,后来上了大学,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回过家了。
夜里三点半的航班,在西宁中转,一共三个小时的行程。
我望着灯光中白色的大飞机,轻装出行的我有种错觉,这并不是赶去看望命垂一线的病人,而是一场开始说走就走的旅行。
凌晨七点钟,抵达银川河东机场。
刚下飞机打辆出租车,一路直奔到医院。
从进入住院部开始,浓烈的消毒水味时刻刺激着嗅觉,如同是死亡的气息。
护士告诉我,昨天夜里司酥从急救室平安出来,暂时在住院观察。
时隔五年之久,在他乡异地再次见到了我的“姐姐”。
司酥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空洞的眼神呆滞的望着天花板,脸色苍白没有丝毫生气。
病房里的其他病患都有亲属悉心照顾,只有她孤身一人,落得可怜。
我承认看到这一幕心生怜悯,走到近前,却平淡的问:“活着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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