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元旦日,凌晨零点。
长沙湘女石为证,我跟唐郁表白了。
算了,其实它也证明不了什么。
就算在我身后奔腾不息的湘江,也无法理解男女之间的匪夷所思。
唐郁犹如蜻蜓点水的吻,让我全身僵直,然后她说:“小孩,新年快乐!”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满是不解,不可思议的问:“唐大明星!我在和你表白,你竟然跟我说新年快乐。”
湘江之上的烟花表演还在持续,绚烂多彩的焰火像是永不落幕的梦境。
唐郁再次捋了捋发丝,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呵!你这小破孩,那你想要我什么反应?你知道湘江有多长吗?”
火光照亮她的背影,天际传来的烟花声响使我更加慌不择神,我连忙追上去说:“不知道。”
“湘江干流全长八百多公里。”
“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我就是想说一下。”
此时的唐郁没有戴墨镜,我却看不懂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我无言以对,这才是真实的唐郁,曾让我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也曾把我独自丢在地下车库。只会哭哭啼啼,情绪化的她显然只是其中一面,大多时候冷静不失理智,才是大明星唐郁。
“你喜欢我什么?”她问。
“我喜欢你,不是出于同情你的抑郁症,也不是因为钱财。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那个镜头之外、利益之外的你。你虽然年长我一些,又是公众人物,但总是那么亲切,没有架子。偶尔的恶作剧虽然让我无奈,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反而觉得你很可爱。更重要的是,你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最需要的关怀。当然,作为普通人,我也得承认,你的美貌也是我被你吸引的原因之一。”
“嗯,听着就很孩子气的回答,跟女孩子表白啊,可能不能讲这么直男的话。我也承认自己很优秀,我有四十万的粉丝,就算只有百分之十的男性,也要有四万人。他们个个说喜欢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你……你亲了我一下!”
“哈哈哈,小孩,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纯情啊。你要是知道我是个演员……”她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来,然后不再调侃,停下脚步注视着我。
“你是认真的?”
我用尽力气点头,和她对视,此时所有的勇气耗尽,不由自主的低下脑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轻启红唇问道:“我们的年龄差距,我们的生活状态,以及未来规划……这些都需要认真思考和权衡。你有考虑过吗?我们相互之间的家庭状况都不甚了解。我可以不把你当做小孩,那你至少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年纪,可不会只是想要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2018年刚刚过去了,今年我二十五,唐三十一。
是啊,她讲的好现实,我听的很清楚。
我能给她什么?
我都不敢肯定的告诉她。
一腔热血?
再或者是幼稚的海誓山盟?
“对不起……”
当我讲出这句对不起的时候,或许已经承认了她的疑问。
在远离家乡的南方城市,我突然想回长安,咥一碗油泼面,要放很重的醋,就着两瓣蒜,然后吞咽进肚子里。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妈妈没教过我其中对错,但在我这个年纪,开始理解爱情中柴米油盐的重量。风花雪月是好,可惜我在青春正好里没有感受过,未来……恐怕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我终于知道小时候心心念念的长大是什么样子了,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后做了,然后错了,然后结束了。
我知道,唐郁没有直白的拒绝,已经是给我天大的面子。这样的处理方式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起码我们还是朋友,只不过暂时不会有合适的理由,下次心血来潮时去一城,只为和你见面。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小孩,你药吃多了啊?过段时间我准备再去一趟烟台,你有时间带若梦去吗?”
唐郁的话打断我的臆想,让我从失神自虑中清醒,我摇了摇头,说了一大段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元旦就这几天假期,把若梦送回银川,我就要回西安了。那边一大堆的事情等我解决。如果时间上来得及,艺术馆在年前准备开业,我肯定要在场的。而且……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为了秦朝的Spiritual Space,我几乎搭上了自己的所有精力,本职工作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我在考虑要不要放弃这件事情……可我很犹豫,禽兽那孙子那么相信我……我却要抛弃他在西安最后的念想。”
“哟呵,小孩怎么突然长大了,开始多方面考虑问题了。有这样的想法说明已经认清自身的局限性,你还记得那天在工作室我怎么给你教的吗?当时我说假设你在创业,准备投资艺术馆这个项目。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你就把它当做创业的正式项目。而秦朝只不过是项目前期策划者、投资者。你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专注于艺术馆?”我犹豫道,“先不说《蓝海若梦》是我必须要做的执念,真要把艺术馆当做我的未来发展,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唐郁肯定的说:“你有,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我在《蓝海若梦》的项目也投了钱,其实不抱多大希望能够获得收益,说白了,就是看在若梦的面子。虽说如此,但我也希望它未来能够出现在影院的大荧幕上,温暖更多和若梦一样的孩子。”
我们似乎忘了刚才的表白,如此深刻的讨论着现在的问题。
我在湘女石旁的信誓旦旦,随着八百多公里的湘江水流,成为一朵不起眼的浪花,悄无声息的碎在岸边。
唐郁继续道:“贾臻当时创办臻想旅游网,手头只有五万块钱,只招了三个人,于是开始了他的商业帝国。当时他更困难,那时候网络不发达,设备简陋,条件艰苦,哪里有你这么好的资源。你是学美术的,了解艺术这个行业,一幅价值千万的现代画作,之所以昂贵,并不是因为创作理念或手法,只是因为当下社会的市场需求。很多人需要一幅画到这个价位,所以它就有了如此的价值。”
我若有所悟,就像秦朝为自己办的个人艺术展,放在外人眼里,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作品。但在秦朝的手中,它们价值三百万。因为举办那场展,花了三百万。
唐郁如此肯定,可我的价值在哪?
或许唐郁已经给了我答案,价值是由人赋予的。
我们并肩走在回往酒店的路上,唐郁拎着她垫过屁股的围巾,衣服上还有蛋糕奶油的痕迹。没有墨镜的遮挡,她和无数路人一样普通,包括我。
长沙的夜景真的很美,万达酒店高大的玻璃建筑耸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红色和白色的霓虹灯光交织,独添魅力。
夜晚的静谧与建筑的璀璨相互对比,自南向北的湘江把这万千夜景装载,悠悠荡荡的流向洞庭湖。
眼前人行道斑驳的漆印,标着的是车让人。湘A的车牌,一闪而过,前方红灯亮起,我们停下了脚步。挡住我们的从来不是红绿灯,而是数不清的犹豫。
爱意不会简单到随风起,也不会浅显的随风而逝,在这平凡又普通的日子里,慢慢滋生、悄然生长。它不附有任何刻意的风花雪月,日常的点滴中,渐渐深入骨髓,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叫司肆,以前觉得人就应该名如其人,能够肆意妄为的生活。然而现在,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再肆意妄为。
此刻,我想妈妈了。
妈妈你知道吗,我跟喜欢的女孩表白了。她委婉的拒绝了我,而我没有很难过,只是觉得自己又长大的一点。
我不想用成熟描述自己,我希望在你的眼里,永远是那个只有五岁的孩子。
妈妈,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
妈妈,今夜我在长沙……
祝你在海水变蓝的地方,也要好好的。
也祝我,元旦快乐。
我们到酒店了。
我们进电梯了。
我们要分开了。
“唐郁,元旦快乐!”
“小孩,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