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辉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又都回顾了一遍。
林峰醒来的时候是趴在林辉的床边的,今天周末,他没有去上课,但是早上也早早起床了。
医院的保洁阿姨要开始打扫卫生了,他也要帮妈妈出摊,直到查房时间结束,母子俩才收摊。
林峰去了医院,吴艳则是回了出租屋,她还要为下午的出摊做准备工作,周末的夜市时间可以延长一些,生意也好一些。
天气转暖,阳光洒进了病房,照得人暖洋洋的,也有些犯困。
春天的晴日,正是犯困的好日子。
林峰端着小板凳,坐在病床前写卷子。离高考不远了,虽然他的成绩考一本绝对没有问题,可是对于他的目标,一刻都不敢松懈。
林峰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活动了一下脖子以后,按亮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也不过是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
林峰起身喝了杯水,又回去做卷子了。
做卷子的间隙也时不时抬头看看林辉的点滴,林辉转回普通病房也有一阵子了,情况不好不坏,一直靠药物维持着。
有意识,但是却动不了,和植物人的区别就剩他对外界有一些微弱的感知了。
在又一次抬头的时候,林峰发现林辉好像动了,一般他都是不会动的。
林峰第一反应就是林辉身体有所好转。
林峰赶紧按了呼叫铃,又跑到走廊里大声呼叫医生护士。
值班医生赶紧快走到病床前进行检查,然后就对着身后跟过来的护士大声指挥,“给主任打电话,把呼吸机推过来,让麻醉科过来插管。”
林峰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这气氛怎么还变紧张了?
护士看林峰还呆愣愣地站在旁边,直接把林峰拽旁边去了,然后拉上了床边的帘子。
“病人需要抢救,你去外面等着。”
抢救?
林峰的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抢救?
林峰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掏出手机开始给吴艳打电话,“妈!你在哪呢?我爸不知道怎么了,要抢救,你快来医院!”
正在家剁馅的吴艳听到“抢救”两个字,直接把刀扔在了桌子上,连围裙都没有摘,抓起钥匙就跑出了门。
等吴艳赶到医院的时候,林辉已经被转移到了手术室抢救。林峰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小峰。”吴艳拽着林峰去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还没挨到椅子呢,一个年轻医生从手术室跑了出来,手上拿了一叠A4纸。
“林辉家属,林辉的家属在哪里?”医生一边张望一边呼喊。
吴艳和林峰注意到手术室门口有医生出来的时候也没多想,进进出出的很正常,同时做手术的也不止他们一家。
当听到医生喊林辉的名字的时候,两个人同时突然站起来,朝着手术室跑过去。
“怎么了?”吴艳很焦急地问着医生。
医生把那一叠纸放在了吴艳的面前,“这是病危通知书,这是输血同意书,这是……”
吴艳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手术好几次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病危通知书。根据以前看电视剧的经验,这都是人快不行了才进行的步骤。
医生也没发现吴艳恍惚的表情,把一支笔递到了吴艳的面前,指着通知书的某个位置,“这里写你和病人的关系,这里签你的名字。”
吴艳像个提线木偶,医生让在哪签字就在哪里签字。
直到医生将她手中的笔拿走,并且转身进了手术室,吴艳还是保持着签字的动作。
还是林峰将吴艳拖到了等候区,“妈,我们坐着等吧。”
林峰的声音在发抖,不止是声音在发抖,他的身体也在发抖,控制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口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医生护士也进进出出了好几次。
其他晚一些时候做手术的病人被陆续推出来了,身上插满了管子,推车旁挂着输液瓶。
没有医生再喊“林辉”。
当再次听到医生喊“林辉”的时候,手术室门口已经没有其他病人家属了。
先出来的是主任,他对着吴艳和林峰鞠了一躬,“对不起,病人因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请节哀。”
旁边护工推了一辆推车出来,上面盖着白布。
“不可能,不可能……”吴艳扑上去,掀开白布的一角,林辉还是蜡黄的脸色。
“不!”吴艳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直接晕了过去。
主任把旁边的医生招呼过来,“给她找辆平车送回病房休息一会吧,那些文件也等她醒了再签字也行。”
交代完这些,主任就离开了,步履有些不稳。
林峰没有看到林辉最后的样貌,在吴艳晕倒之后,护工就将林辉的遗体推到地下室的太平间了。
林峰看着晕倒的吴艳,还有站在一旁的医生,“是要签字吗?我来吧,我已经成年了。”
林峰怕吴艳醒过来,再看到这些关于抢救的确认文件,再次受刺|激。
父亲已经去世了,林峰也成年了,家里的担子他就这么接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突然,在医院见到了太多。有能自己下地回家的,也有接着氧气管用救护车送回家的,也有像林辉这样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的。
一次次的手术,一次次的告知书,慢慢地让林峰接受了自己那正值壮年的父亲,终有一天是要离开自己的,而且是在不久的将来。
林峰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在几个小时前,这里还躺着他的父亲。
他没有爸爸了,他只有妈妈了。
林峰轻轻地走出了病房,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看到了窗外的灯火以及匆忙的人群,医院永远匆忙,永远在和死神赛跑。
林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班主任的联系方式,他要请一个假。
“喂,老师,我要请假。”
“是丧假。”
“大概要一个星期。”
“嗯,我没事。”
“好,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林峰全程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他有道题目不会一样。
将手机挂断放回口袋,林峰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没有人看见他无声的眼泪,除了月亮。
如果不是医院将所有的窗户都焊死了,护士都要过去把林峰拽回来了。
“让他一个人在那站一会儿吧,那孩子也不容易。”护士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