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攸迈不动步子,她蹑手蹑脚地经过赫连赦。幸好他压根没抬眼瞧自己。
她盘腿坐下,一道视线死死盯住她不放。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金国使臣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赫连攸怎么会又出现。
北狄使臣压着眉,冷眼斜了好几眼,大楚的公主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怎么可能回来?
金国使臣恨的牙痒痒,他们的人早就在赫连攸的身上动了手脚。如若楚帝同意和亲,他们便不会下手。可楚帝傲慢地拒绝了。
既然大楚将他们的公主当宝贝,那他便让她破碎肮脏龌龊,大楚公主被玷污,金国得不到,大楚也别想体面。
赫连谖居上首,将底下的暗潮尽收眼底。他举起酒盏,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声音浑厚:“使臣这是怎么了?你看朕的四公主,年纪尚小,大楚只有这一个公主。如今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正是休养生息的年岁,金国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在大楚多待上些时日如何?”
金国使臣一张脸煞白,大楚这是打算软禁他。
他慌乱地转过头,向北狄使臣求助。
“陛下,臣替北狄皇帝转交一件稀世珍宝。”北狄使臣恭敬地行礼,他坐在榻上半弯着腰。
赫连谖眼里闪过一丝警觉:“还有什么珍宝?”
北狄使臣吩咐其下,不多时一行人从外头抬进来一块巨大的黑石。
所有人昂首探究,这块巨石除了通体乌黑没有什么特别。
赫连谖眼神沉静,口吻轻蔑:“北狄的宝物是?”
使臣站起,几步路走近巨石。他指着巨石,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禀退四周的下人,右手搭在左肩,面朝赫连谖:“北狄的天鹭山上月起了无名大火,火势蔓延烧得一整片山林面目全非。后经探查得知,那日天降陨石,奇景光电雷鸣,而这块巨石上写着一行字。”
“北狄与大楚敦睦邦交,我主特将此物献于大楚。只可惜,上面的字迹模糊,大约是被大火烧毁。”
赫连攸歪着头,幽幽的眼神扫到北狄使臣脸上。这是在效仿谣?。
北狄使臣回了她一个淡笑,悠闲地抚摸过巨石上的字迹。他一脸惊讶:“臣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字是「三」,可在北狄有人说更像是「左」。不如陛下前来鉴定,臣不是楚臣对此难免有误判。”
赫连谖使了个眼色,孟数章走近巨石,他眉头紧锁,上面的字迹太模糊了,就像是被火烧的只留下一个轮廓。他眯着眼瞅半天,嘴里絮絮叨叨:“七楚……者…..三也。”
孟数章猛然浑身一抖,脸色瞬间惨白,一双眼睁得老大,他慌张无措,气息也变得无比沉重。
赫连攸看他的唇语,心里默念了几遍:“七楚者三也。七楚者三也。”
她僵直地抬起脸,满眼震惊,丝毫没有注意手边的酒盏洒了,跳动的烛影映在她单薄的背影上。
一旁的人无意瞥见一眼,心头一怔。
赫连谖面容阴翳,他高大的身影像是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赫连攸转头的同时被吓了一跳。
此刻,宴席间的大臣窃窃私语,在场所有人揪起一颗心,他们自然看见赫连谖铁青的脸色,大厅内气氛诡异。
赫连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一双眼像鹰隼一样,尖刻锋利且威严凌厉,神圣不可侵犯。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仿佛在锁定猎物,让众人避其锋芒不敢与之对视。
赫连攸吞了吞口水,她无意间注意到北狄使臣嘴角上得逞的笑。
赫连谖开怀大笑,他伸手勾勒出一个字,孟数章急忙用身体挡在前面。
“好,好啊。北狄的宝物有心了。”
“狄恪还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北狄使臣始终保持微笑,鞠躬道:“陛下,我主早就料到您会很满意这份礼物的。”
赫连谖像只饱食餍足的猛兽,脸色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压低嗓子颇为满意地说:“替我好好谢谢他。”
北狄使臣眸光一闪,行礼退下回座。
赫连攸偏过头,沉思片刻,望着赫连谖宽阔的背,毫无意识地鼓起嘴。
眼前是不可见底的深渊,迷雾重重。
亡楚者左也。
若是没有猜错,元宵那晚,大明宫里的闹剧也是为此。
赫连赦答应了什么呢?天子忌惮穆国公府,忌惮满朝左氏门生。前不久左国公的不少门生皆被牵连革职,左国公也一场大病,此番接风宴也没有出席。
赫连攸沉吟不语,视线越过搭在桌面的手,一个抬眸却撞进一双墨玉般的深潭。赫连赦神情冷淡,盯她片刻收回视线。
她别扭地侧过身子,还未看右边,耳边传来赫连敦吧唧嘴的声音。小胖子身穿湖蓝色长袍,左手抓着羊排,右手刚拿起一点米糕。
赫连敦冲她笑起来,口中含着羊排,说话含糊不清:“四姐姐,你不吃啊?”
赫连攸嘴角抽了一下,干笑两下,摇头。
两国使臣再也没有开口,宴席渐渐恢复热闹。歌舞升平,大臣们谈笑风生。
赫连攸见无人在意自己,趁着赫连谖低头的功夫提着裙摆出了殿门。四周宫人见了她,福身行礼。
她学着往日四公主仰头高傲的姿态,一路向前,在没人的地方掉头赶忙回临华殿。
四下无人,叶倾冉总算松了一口气,易容成赫连攸简直就是临危受命。其实她的破绽挺大的。
幸好今日左贵妃不在。
叶倾冉悄悄隐入黑暗的宫墙边,她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手指划过细长的脖颈,探寻皮肤上细微的凸起,摩挲两下一把撕开人皮面具。
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叶倾冉冷然一瞥,思考着要不要走出去。她不能确定金国人有没有死心,方才她出大明宫后头有没有跟着尾巴。
叶倾冉站在暗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慢慢的,一道身影出现。
叶倾冉顿时没有好脸色,杏眼睁圆,长眉蹙起,转过头去不看他。这边是墙角,她没有退路。
赫连赦不知为何,始终没有靠近,反而踌躇不安。他高大的身影和黑暗融合,空气里似乎飘过来淡淡的檀香。
叶倾冉神情冷然,又回忆起那日他说的话。
“叶将军晋升为骠骑大将军,一时风头无两,权势炙手可热,我一个卑微无靠山的皇子怎么能攀得上叶府?”
“我这么做是为了娶你。”
“你比别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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