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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疯子
    “三皇子,锦姑娘已经醒来了。她不肯吃饭。”

    狄镜汉正巧回了殿门,下人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向他禀报。他脸上的戾气收了收,不明就里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皇妃……皇妃来过。”太监压低声音道。

    “以后没有本皇子的准许,谁也不许进长乐殿。”狄镜汉冷冷道,他烦躁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吩咐了两句,“你进去告诉她,要是不好好活下去,她的家人也都陪着她入土。”

    皇宫里糟心的事不止一两件。

    前线传来战报,金国向哈夏开战,两国竟然在北狄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开战地点设在北狄境内。北狄幅员辽阔,可作为军事强国,别国打仗放在自己境内,无疑是在侵犯国家主权。

    接到消息时,狄格正打算处死两个借着献药之名故意接近他实则想要谋害他的前朝旧部。

    狄格眼里充斥着杀气,重复了一遍那两个死到临头却朝着他吐口水的杀手的话:“前太子温良恭俭,是北狄正统。”

    他放声大笑起来,眼睛里透出不可忽视的危险,满脸的络腮胡严密隐藏起他凶残的表情。“他就是再得民心又如何?坐在皇帝这个位子上的人,是朕!”

    一道洪亮的冷哼声响起,其中一名杀手怒斥狄格:“你弑父杀兄,苍天在上,绝不会放过你这狗贼,狄格,你看看你的几个子女,都如同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一样荒淫残暴。北狄终有一天会重新回到太子遗孤手上!你且等着吧!二十年前你手上沾上的鲜血,我们会丝毫不差地还给你。”

    “死到临头还嘴硬。遗孤?朕当年可是提前半个月就把皇兄的孩子就给砍死了,朕亲自下的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就只会找一个由头造反。”狄格勾起阴冷的笑,不甚在意。

    两名杀手相视而笑,脸上竟然露出慷慨赴死的毅然决然,他们放肆地笑了,用他们鄙夷的眼神轻蔑地扫过狄格的脸。

    “狄格,不妨告诉你,我们的新主已经对你的子女下手了。你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其实我们做情报的也知道,这宫里的皇子你是完全不上心的——”

    狄格脸色大变,冷喝道:“你们知道些什么?”

    杀手们嘲笑够了,收起多余的表情,用最阴毒的口吻说:“你宝贝的东西我们都盯着呢。”

    一阵令人不适的撕咬声沉闷压抑地传来,两人咬断舌头,死前脸上还保持着诡异的笑容,他们的身子直直倾倒而下,鲜红色的血止不住地流淌到地面。

    狄格冷着脸拍了拍手,一时间不知从哪出现了一排蒙面的暗卫。他们抽出刀一把捅进房间内所有听见对话的宫人。

    “笑话,北狄是朕的天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过了朕的神策军这一关。”狄格站起身,他的面容凶狠,不怒自威。他握紧了拳头,微微垂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道:“今日起大都戒严,凡可疑者格杀勿论。暗中查,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北狄皇宫静谧庄严,隔天下了雪。

    狄格从近臣口里听见了大楚近来不安分似有暗中联络西州的动静,他冷笑一声,拿起烟斗时忽然想起一个人。

    “大楚的质子,朕还没见过。”狄格吞云吐雾,一脸享受。

    “陛下,质子一直在质馆里。前段时间二皇子和四皇子总是邀他一同去跑马场练马呢。”

    狄格扬眉道:“看来朕的皇子们还挺喜欢他。将人带进宫吧,朕倒要看看,金国使者替朕挑选来的这个大楚质子有何过人之处。”

    近臣道:“陛下,需要封赏质子官职吗?”

    “之后再议。二皇子记不住所有事了是吗?”狄格放下烟斗,眼神犀利地盯着近臣。

    “回陛下,二皇子身负重伤,太医说头伤到了能不能再想起来就是天意了。”

    “那将二皇子手里的职权都收回来吧,你替朕找几个青年才俊接手。最好让萧家的那个小子也锻炼锻炼。”

    早上的口谕中午便有人到质馆传旨。宫里的太监头戴小毡帽,全身毛绒的衣服,迎着寒风一点也不哆嗦。他见了钱俅,眉头一皱,上下打量起钱俅身上洗的泛白的粗布。

    “公公有何事?”钱俅淡淡笑道。

    来的太监嫌弃地看了一眼质馆四周,态度傲慢,头摇摇晃晃地说:“皇上要宣质子入宫。”

    钱俅一愣,一旁的怜荭也是如此。

    “质子?皇上要见质子?”

    太监不耐烦道:“不是见质子,以后他可享福了,入住宫里。你们还不快通知过去?质子可有贴身伺候之人?”

    钱俅道:“公公稍安勿躁,公子近日卧床不起,我一会儿便去将消息告知他。有一名安分的宫人伺候他的。”

    “那便好,省的咱家到时候还得另派一人给他。好了,消息也送到了,今日日落前让质子进宫吧。”太监轻声哼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转了过去。

    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钱俅和怜荭互相看了看,眼底露出担忧的情绪。钱俅想,进宫可不是什么好事。

    怜荭想,月儿要和他们分别了。

    黄昏,怜荭特意烧了红烧羊肉以及羊肉饺子,不知从哪还打开了一瓶酒。她招呼钱俅以及月儿一起吃,嘴里念念叨叨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话给月儿整懵了。

    钱俅笑她无病呻吟,月儿只是陪质子进了宫,又不是离开北狄。

    怜荭一把抓起月儿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小月儿,你看起来就傻呆呆的,你走以后就没人听我碎碎念了。进宫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傻不愣登的了,在宫里什么话都不多说,哦,你说不了话。什么话都不能听,不然你脑袋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酒劲上头,怜荭看了看窗外的斜阳,深深叹气道:“等我到了岁数,以后出宫就去开一家酒馆。哼,要说我的厨艺不赖吧,我的父亲以前是御膳房里的大厨……”

    “月儿,往后每月初三我都会和钱俅进宫,去内务府领银钱,你最好等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不然我可不会饶你。”

    钱俅默默收起她的酒杯,拍了拍怜荭的背。他给月儿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这最后一顿羊肉饺子很香,酒也很香。往后的每一年冬天她都能回想起来。

    离日落还有半个多时辰,月儿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提了一个食盒。她进西院门口时,脚步一顿。

    赫连赦早就立于雪地候着了。他挺拔高大的身影令眼前的茫茫雪地不再空旷,他的墨发垂落,颜色黑的好像夜幕,丝滑的仿佛上等绸缎,亮丽浓密。

    月儿低下头,走到他身边。她将食盒递过去,香喷喷的羊肉味扑鼻而来。

    赫连赦淡淡回眸看她,语气不冷不热:“走吧,还让我等你。”

    月儿震惊地抬眼望着他,颦眉扫过赫连赦的身子,他什么也没有带。

    她做了一个手势,急匆匆地冲进房门。不知道在里头翻腾什么,听的门外的人剑眉紧锁。

    待月儿从房间里走出来,赫连赦面色微怔,她胳膊上挂了个包袱,手里拿着汤婆子,神情低落地倚在门边。

    质馆离皇宫不远,赫连赦和月儿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天黑。皇城守卫早就知道质馆里要来人,打量了一眼前来的人,看着虚弱无力,他身后的宫女冷得直发抖。

    偌大的皇宫宽旷寂静,夜深下来后天边的晚霞渐渐消失,偶尔迎面见到值守巡逻的禁军。赫连赦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他宽大的袖子里双手交叠,滚烫的汤婆子温暖着他的手。

    走进内宫墙,前面已经有人等着了。月儿好奇地抬头望过去,有一个翘着兰花指掩口讥笑着他们的太监。

    “质子摆好大的谱,说天黑前进宫还真就赶在天黑才来。”他阴阳怪气地白了一眼赫连赦,对月儿则是直接无视。

    太监身着青色禽袍,看上去是有一星半点的职位的。他昂着头一个侧身,摇头晃脑地说:“跟我来吧。”

    闻言,赫连赦抬起长腿就走。月儿短暂一愣神,没一会儿也紧紧跟了上去。

    她倒是奇怪了,敢情太监们都喜欢摇头晃脑?

    路上三五成群的宫人们见了带路的太监都纷纷让路,他们嘴里提到了几个肮脏的词,竟然一点也不避讳。

    隐隐约约的,月儿听到什么强迫、卖的、上瘾……太监们邪恶的淫笑声令人作呕。

    “蔡公公,一会儿一起去玩啊。”

    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月儿低着头没有看他们。

    带路的蔡公公朝着身后翻了翻白眼,尖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等我把人带过去,可别先享用了,不然——”他的声音瞬间变得阴森。

    来的两个人赔笑道:“自然,我们懂规矩。”

    不知七拐八拐走到了什么地方,此处偏僻的像是荒废好几年的宫殿。蔡公公撇着嘴努了努,语气生硬:“就是这了,质子以后就住在万春宫。晚上最好不要随意瞎逛。”

    说罢,蔡公公逃似的撒腿就跑。

    赫连赦转过头,眼神散漫地看着月儿,他问:“何必跟我来?在宫里还怎么给她传消息?”

    月儿身体一僵,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浅笑着摇了摇头。

    赫连赦顿感无趣,拂袖进了门。

    今日初五,天空中的月牙好似弯钩。月儿抬起头望了一眼,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月影。

    到晚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月儿只觉得耳边响起巨大的风声,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竟然发现她房间里的窗户都被打开了。

    大半夜的冷风直吹,雪地的寒冷让她被冰冻的麻木了。她一个激灵起身,望了眼窗外,雪地上留下一连串未消失的脚印。

    脚印隐没在暗处,周围的环境空旷寂静。月儿离开房间,往另一头走去。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她原本也没觉得可疑。可是没多久,本该属于她的脚步声出现了凌乱。

    一时间尾椎骨的寒意袭来,月儿放慢了脚步。她咽了口唾沫,耳边似乎听见粗喘。

    漆黑一团的夜色中,背后跟了个陌生人。风刮了过来,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令她眉头一皱。

    “嘿嘿嘿,你是来陪我的吗?你也被皇上厌恶了吗?让我看看你的脸,是什么样的狐媚子?”

    察觉到身后的人扑了过来,月儿侧过身站在一旁。没成想那人直接扑倒在地。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这才看清,地上之人一脸疯癫之相,口中一直絮絮叨叨:“狐媚子,狐媚子,胆敢害本宫?臭婊子,你以为本宫不知道是你?”

    这疯女人神色一凛,带着无尽的恨意瞪了过来,她的嗓音像是被火焚烧过,嘶哑又用力:“贱人!贱人!你不就比我年轻?论美貌,你这低贱的女人哪里比得过我?本宫要杀了你!你凭什么?萧凝玥,你是什么东西?你们世代养马的萧家都不配给我提鞋!”

    “皇上你看,被臣妾发现了,她就是个毒妇!她看着臣妾的样子好吓人,她要杀了臣妾!皇上,你为什么不救臣妾?臣妾死的好冤啊!”

    疯女人在地上不停地乱踹,似乎回忆起噩梦一般的痛苦。她披头散发地摇晃着脑袋,双手突然锁住自己的喉咙,她的声音十分诡异:“皇子是野种!都是野种!太子你好冤啊!北狄好冤啊!”

    “你是不是想看我死?”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疯女人放开被掐的快断的脖子,一动不动地斜眼盯着月儿看。

    她癫笑起来,笑声犹如鬼魅,在这凄凉的宫殿里不断回响。

    “我才不死呢!我要看着你们都死。嘿嘿嘿嘿嘿,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祁家满门!你是谁啊?你看着好面生啊,长得可真普通。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坏人,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可得和我交换一个秘密,不然我可不说。你快说你愿意和我交换秘密!”

    一片乌云随风飘过,月色暗了下来。

    “你听好,这秘密我从没告诉过别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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