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被世人视为人间地狱。
“奴婢拜见朱都督。”一位头戴钢叉帽、身穿墨绿绣花袍的内宦上前,对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拱手行礼。
“你是东厂王诚?”朱希孝眯着眼睛问道。
“回朱都督的话,奴婢得皇爷恩典,赐擢为御马监监丞,不在东厂办差了。”
“哦,恭喜王监丞。”朱希孝眼睛一闪,拱手道。
“朱都督客气了。”
“王监丞来我锦衣卫北镇抚司,可有公事?”
“回朱都督的话,奴婢奉皇爷口谕,来看看钦犯海瑞。”
朱希孝眼角猛跳。
海瑞在诏狱可是个烫手煎饼。
上《治安疏》,直指嘉靖帝好道误国、大兴土木、奢侈无度等弊政,天下震惊。
虽然皇上震怒,将其夺职下诏狱,可名声却誉满海内。
每天都有人通过各种关系递来话,求照拂他一二。还有人捎来食物衣物,要给到海瑞。其中不乏高官权贵。
朱希孝头痛不已。
现在皇上也派人来“看望”海瑞,是看他身体安康呢?还是看他怎么还没病死呢?
“奴婢临来之前,世子殿下拉住奴婢,叫奴婢带来一罐京师六必居的酱菜,还有四个老莫家杂粮馒头,都是海瑞最爱吃的。”
朱希孝眼睛一眯,世子也掺和进来了。
这事更复杂!
现在满朝文武,都不敢把世子视为等闲之辈。
哪位等闲之辈,能给皇上出主意,建立东南剿倭粮饷统筹处,借着东南剿倭的名义,拿到部分财权。
哪位等闲之辈,能遥控指挥,依靠海商专营牌照,纵横捭阖,把统筹处经营得风生水起。扶植起来的兴瑞祥、德盛茂、联盛祥三大商号,领着东南十几家商号,垄断了海商贸易。
哪位等闲之辈,能及时地给皇上建议,把东南剿倭粮饷统筹处换块牌子,改为捐输赈济统筹局,不仅避开了汹涌舆论,还扩大了业务。
朱希孝还听说,这一年多,严党倒台、高拱入阁、徐阶吃瘪...似乎都有世子的影子。
身为勋贵,朱希孝很清楚,仲夏的癸亥之变,要不是有香河大捷,恐怕会演化成当年的庚戌之变。
文臣士大夫们,会把大部分责任全推到皇上身上,迫使皇上杀人,杀一部分替皇上办事,不被主流文臣士大夫们容纳的文武官员。
谁知道一出香河大捷,形势倒转。
皇上趁机把责任扣在文臣头上,把文臣们公推出来的蓟辽总督杨选、顺天巡抚徐绅等人,直接斩首在菜市口。
极大地震慑了满朝文臣们。
而香河大捷,又跟世子脱不了干系。
二十天里,集结九千精兵,在宁波装船,扬帆顺风,一口气飘到天津卫,突然出现在京畿。然后打了北虏措手不及,斩首四千,打出嘉靖朝前所未有的大捷。
疯子才会这么想,才会这么做,然后还把它给做成了!
世子是疯子吗?
朱希孝心头闪过许多的念头,但不动声色。
“既然王监丞奉皇上口谕,又得世子托付,那就随我进去吧。”
“有劳朱都督。”
走到北镇抚司大狱门口,一股难以明言的恶臭扑鼻而来。
有两位小旗呈上一个盒子。
“这里面是香珠,塞进鼻孔里,可避臭驱秽。王监丞请。”
“谢朱都督。”
两人各给自己的两个鼻孔塞上香珠,迈进诏狱大门。
有四位牢子在前门开路,还有两位牢子各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前面照路。
身后跟着十几位番子和小旗。
“王监丞在御马监何处公干?”
“回朱都督的话,奉圣谕,奴婢恭据新军营坐营。”
“哦,蓟州镇总兵官、京营戎政训练厅都监戚元敬(戚继光)所领的新军营?”
“是的。”
“我还以为王监丞要去勇士营公干?”
“皇爷把勇士营交给刘义提领。”
“刘义?”
“啊,就是跟随世子,从裕王府入西苑,后来被擢升到内官监监丞的刘义刘公公。他现在被擢升为御马监少监,坐勇士营。”
朱希孝依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一次癸亥之变,一场香河大捷,暗地里改变了京畿势力,只是对丘八们素来漠不关心的大部分文官们,暂时没有注意到。
“王监丞,我听说皇上有意,要把京营戎政事务,专炼出来,专门设一衙门打理。家兄身为总督京营戎政,关涉甚深,一直在找人打听,不知王监丞可有听到风声?”
“朱都督耳目灵通。皇爷旨意已经到了司礼监,说不定这会已经明发出来了,王某但说无妨。
皇爷要成立京营戎政督办处,专事京营戎政。皇爷说,京畿戎政,乱得不像样子,让北虏钻了空子,差点酿成大祸。必须得严加整饬,所以乾纲独断,成立这么一个处。
据说下设司务厅、训练厅、军械厅,还专设新军营用于训练新兵。还把兵仗局、火器监、勇士营也划拨过去。”
“勇士营也划拨过去?”
朱希孝大吃一惊。
兵仗局、火器监是宫里二十四衙门之一,专责兵甲和火器打造,皇上想拨给谁就拨给谁。
朱希孝暂时顾不上,他关心的是勇士营。
勇士营和四卫营,属于禁军,跟京营不是一个概念。
“是啊,皇爷什么意思,奴婢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测。”
大概是把勇士营也练一练吧。
皇上可能觉得禁军也腐朽难用,想振奋一下?
圣意难测。
不过朱希孝猜得出来,兄长朱希忠肯定是总督督办处。
他是位非常合格的工具人。
襄理督办处肯定是世子,然后塞进去他的人,御马监作为内宦监军,也会掺和进去。
统筹处改为统筹局,继续风生水起。
现在都多了个京营戎政督办处,世子的布局,真得很稳啊,有皇上的城府心智,但做事却高瞻远瞩,步步为营。
嗯,皇上和世子之间,好像还有一位裕王。
唉,可怜的裕王啊!
两人边走边说话,很快来到里面一间单独的牢房里。
这里可以说是整个诏狱最干净的所在。
海瑞身穿灰色衣衫,蓬头垢面,坐在草堆中,盯着高墙上的窗户,贪婪地看着那一缕阳光。
“刚峰先生。”王诚跟朱希孝点点头,上前说道。
海瑞转过头来,看到王诚的服饰,一眼就看出他是内宦。
“原来是宫里来人了,是不是海某的大限到了?”海瑞站起身来,镇静地理理衣服,除去头上的草杆麦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