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的是自己传宗接代功能正常,半年的辛勤耕耘终于有了成果。
惊的是为什么是顺妃王兰儿怀孕了。
怀孕有时候真的很玄学。
王兰儿是后妃里最古板的一位,却是最听自己话的人,三从四德嘛。自己说什么,她虽然不悦,但转身还是愿意做。
有时候闺房之乐,是需要互相配合。
需要在不同的位置,用不同的方式进行不停地冲撞,最后才能达到灵魂与肉体完美的结合。
嗯,思维又发散了。
朱翊钧把掉在桌子上的湖笔拿起来,放在笔架上。
“确认了吗?”
万福答道:“回皇爷的话,入内御医所的女医官们给后妃娘娘们例行检查时,发现顺妃娘娘有喜脉,马上禀告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禀告了太后,又叫请了京师惠民总医院产科医士,还有万全神医,一一复脉,确定顺妃娘娘是喜脉无疑,这才叫奴婢来给皇爷报喜。”
“嗯,告诉太后和皇后,顺妃就拜托她俩帮忙多多照看了。”
“遵旨!”
万福喜滋滋地离开,陈矩、祁言和殿内侍从的内侍们像是训练好的,整齐跪下行礼。
“奴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确实是一件喜事。好,陈矩,记下,等朕的第一位皇子或公主出世,提醒朕给西苑和禁内大赏。”
“遵旨。”
“起身,陈矩,继续,还有什么要紧事。”
陈矩起身走到御案跟前,“皇爷,接下来的是湖广总督王一鹗的密奏,朝鲜观国政使吴兑的密奏,以及右军都督同知卢镗的密奏。”
“都是密奏。先看看王一鹗的。”
陈矩马上从那叠奏本里取出一份,递给朱翊钧。
“王一鹗在依计行事,嗯,好,且等明年开春水落石出。王一鹗办事,朕还是放心的。他比胡公、张师傅强的地方就是肆无忌惮。
有时候做事,就得肆无忌惮。
有些规矩,就是官僚们故意制定出来绊住我们手脚的。力行新政改革,就是要砸烂那些阻碍前进的旧规矩。
胡公是带着镣铐行事;张师傅擅长在鸡蛋上唱大戏;杨金水精通从无到有,润物细无声;王一鹗一会大斧头,一会小刀子,犀利灵活。”
朱翊钧赞叹了几句,提起笔在奏本上写道:“朕已阅,此计甚好。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杨氏有地利,我们就要绝他的天时,散他的人和。”
写完后,陈矩拿起来放到一边,晾干墨迹。
“吴兑的密奏。”
陈矩连忙取出来,呈给朱翊钧。
密奏里,吴兑直言朝鲜国主李昖已经在江华岛上船,入朝觐见,他和叶梦熊、高策商议好了,准备发动计划,请朱翊钧批准。
吴兑详细介绍了各项准备工作,还提及在汉城和江华岛试探过李昖。
李昖虽是朝鲜王族,但因为党争内斗,从小日子过得并不好,颠沛流离。又亲眼目睹过戊辰之变的惨状,深怀畏惧。
他国主之位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白捡的,反倒没有恋栈的想法,只要能保证后面的富足无虞,国不国主的无所谓。
朱翊钧点了点头,他清楚,这不是李昖多么的通情达理,而是他从未一日真正执掌过权力,没有亲身品尝过权力带来的魔力,所以显得很豁达。
没有过的东西,也无所谓放不放弃。
只要价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朱翊钧提笔写道:“百姓无所谓谁管他们,只需让他们吃饱穿暖。人性所向,便是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势者昌,逆势者亡!
准行!”
放下湖笔,朱翊钧问道:“卢镗的密奏。”
“皇爷,在这里。”
密奏里,卢镗汇报了他率水师奉诏送温暖到东倭,博多港、界港仅存的东倭两座港口,全部被付之一炬。
平户港完全被大明掌控,就不算了。
小田原、江户、骏府、滨松、仙台、春日山、龟尾、若山、草津、樱尾、姬路、淡河十一座靠海的城塞和城下町,全被赏赐了数量不等火箭弹,做到了火箭弹下众生平等。
任务已经完成,水师集结在津岛港和平户港,等待进一步指示。
朱翊钧提笔写道:“此后北海水师,除了继续封锁东倭海面之外,还要进行日常的火箭弹作战演练。
实战证明,火箭弹是海军打击敌国陆地有生目标,摧毁抵抗能力和意志之非常有效的工具。
太仆寺要研制出准确度更高、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火箭弹,海军也要在实战中总结出更行之有效的战术。
东倭是非常不错的演练地点。”
写完后,朱翊钧对陈矩说道:“传旨给鸿胪寺,对东倭的任何求和请求一概不理。海军情报局和少府监时刻关注东倭内部情况,宗旨就是扶弱压强,让他们的内斗更激烈些。”
“遵旨!”
接下来就是其它各类政事。
甘肃布政使徐贞明的奏本,是西北的水利和助农举措的总结,得失利弊,他一一列出,写得非常详细。
徐贞明是能臣,耐苦实干。
近两年的时间,在甘肃埋头苦干。
不是一味地苦干,而是巧干、能干。在西北苦旱之地,不断学习、不断探索、不断总结,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建的是千世万代的功绩。
要是大明都是徐贞明这样勤勉又会做事的官员,该有多好啊!
朱翊钧提笔写道:“徐先生所言,朕都知道了。良策利国利民,益于千秋万代。而今入冬,西北苦寒,先生当保重身体。
先生大功,虽千百条貂裘也不足以表彰。但朕知道,先生时常下乡,勘察沟渠堰塘,入田地与老农为伴,咨询实情。
身穿貂裘,实在不合适。
少府监和太仆寺为北地边军定制了一款军大衣,衣长及膝,军绿棉布面料,内塞短绒棉花,均匀分布。衣领衬有羊毛或兔毛围脖,厚实保暖,又不影响行动。
朕叫少府监定制了四件同款的军大衣,嘱特使快马送两件与先生。
先生披此大衣,当知朕在京师对先生关切期盼之情。朕披此大衣,当知先生在西北为国家呕心沥血之累。
先生当保重身体,有了好身体,才可继续为国为民效力,一展先生宏图抱负。切记切记。
御笔于京师西苑紫光阁。万历元年十一月初四。”
陈矩接过这份写满御批的奏本,放到一边晾干。
他目光一扫,飞快地看完了御批字词。
皇上笼络臣下的手段,比世宗皇帝强多了。
陈矩都能想象出来,远在西北的徐贞明看到这份奏章的御批,再接到皇上特意快马加鞭送去的两件军大衣,会是如何的痛哭淋涕。
字行间,没有任何的权谋心思,全是真诚,如何不叫臣下感动?
“陈矩,传旨下去,甘肃布政使徐贞明,加朝议大夫衔。”
“遵旨!”
一上午处理完厚厚一叠奏章,朱翊钧吃了午饭,小憩了二三十分钟,又看了一会各地的报纸,有的报纸上做了记号,有些内容用钢笔抄写在本子上。
奏本上疏御批,朱翊钧坚持用毛笔。
日常记录,用钢笔。
看书做批注,才用铅笔。
到了下午两点多,太阳开始往西边落下一截,温度也比正午时要冷一些。
“后妃们在琼华岛吗?”
“皇爷,让奴婢派人去看看?”祁言答道。
“去看看,速报来。不要惊动到她们。”
“遵旨!”
朱翊钧继续看报纸,十来分钟后有小内侍来禀告。
“启禀皇爷,皇后、贵妃、恭妃、淑妃、顺妃、康妃、宁妃,七名娘娘都在琼华岛琼华宫里。”
“祁言,跟朕一起去看看她们。不要惊动她们。”
“遵旨。”
朱翊钧很快就来到了琼华岛琼华殿外的阁亭外,听到有声音从前面假山后的阁子里传出来,是宋琉璃、董玲珑、葛秀云在说着话。
“奴婢去禀告贵妃、康妃和宁妃?”祁言轻声问道。
朱翊钧摆摆手,阻止了他。
“贵妃姐姐,你最受皇上宠爱,最先有孕也该是你啊,想不到是顺妃。”董玲珑说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宋琉璃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婉动听,“你们俩,皇上宠幸的次数也不少,怎么也不见有孕啊?”
董玲珑和葛秀云在七女中长相垫底,但身材最好,加上两人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生性活泼,充满“野性美”。
男人嘛,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抵挡野性的诱惑。
“谁知道。”董玲珑讪讪地说道,“其实姐姐妹妹中谁先有孕,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就是看不惯顺妃一有孕了,马上端起架子来。
贵妃姐姐,你没看到她那个样子啊,感觉自己跟皇后姐姐并肩齐了,连贵妃姐姐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宋琉璃劝道:“玲珑妹妹,你心直口快,这样的话以后少说,小心传到有心人耳里,会找你麻烦的。”
“我才不怕她呢!哼!”
葛秀英在旁边说道:“姐姐,我们是找贵妃姐姐学唱曲,不,皇上说不叫唱曲,叫唱歌。”
董玲珑连忙说道:“对,对,我们跟贵妃姐姐学唱歌。顺妃在那边唱昆曲,我们在这边唱歌,各唱各的。”
远处悠悠地有女子唱曲声传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朱翊钧不由转头轻声问道:“这是新折子昆曲吗?”
祁言轻声答道:“皇爷,这是新折子,江西临川大才汤显祖所作的《牡丹亭还魂记》,凤洲先生极力推荐,名满江南。”
“汤显祖?”
“是的皇爷,听说汤显祖四代皆有文名,名满江西。本人也是一位神童,五岁时进家塾读书,十二岁能诗,十三岁从徐良傅学古文词,十四岁便补了县诸生。
这次江西乡试,汤显祖考得甲科举人,来京参加明年的春闱。
路过江南时拜访了凤洲公,拿出他写的《牡丹亭还魂记》戏折,说是根据时下流行的话本《杜丽娘慕色还魂》改编的。
凤洲公大为惊叹,连夜安排戏班演习,然后还帮它改名叫《牡丹亭》。
一经演出,江南为之轰动很快就传到京城了。”
《牡丹亭》这么早就出来了?
蝴蝶效应?
也好,江南刚经历三大案的摧残,文人士子正是低迷的时候。《牡丹亭》一出,他们就有事做了,重新吃喝玩乐,挥洒人生,继续风流文雅的生活。
至于徐家为首的数千户此前的世家缙绅,以及上万名士大儒们,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董玲珑说道:“以前听人说皇上没有什么才识,是我朝翰林大学士们教过的最差的学生,我看都是屁话。
皇上写的歌,多好听啊。”
葛秀云在旁边附和道:“对,对,我最喜欢皇上给我们俩写的那首草原上的歌,我真是爱死了”
不由分说她就唱了起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哦.”
唱得两句,董玲珑也忍不住唱了起来,唱到一半,又改用蒙语唱,悠扬动听,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宋琉璃说道:“相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委婉,皇上写的这首歌,直白却真挚,朴实却热烈,难怪受你们喜爱。
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皇上写的另一首歌,”
停几秒钟,美妙的歌声传了过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歌声哀而不伤,情感深沉又淡雅。
朱翊钧站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琼花岛,径直来到仁寿殿。
正殿里,嘉靖帝的道服紫金冠画像悬挂在神龛里,下方是一张长隔架,里面摆着察哈尔部图们汗的北元“传国玉玺”,土默特部俺答汗的金印。
安南莫氏的金印,越朝黎氏的“传国金印”,郑氏、阮氏的金印,满剌加王国的金印。
朱翊钧扫了一眼,有些空,还要继续努力啊。
他手捧三柱清香,跪在蒲团上,心里默念有词。
“皇爷爷,孙子的后妃有喜了,再过六七个月,你的第一个重孙或重孙女就要出世了。等满了月,我抱着他来给你磕头。”
磕头跪拜,再把三柱清香插在铜炉里。
走出仁寿殿,朱翊钧对祁言说道:“你去安排,晚上朕跟顺妃用晚膳。”
“遵旨。”
“顺妃有孕,朕就不在淑景轩留宿了,嗯,去瑶华宫。”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