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除夕

    今年的除夕一点都不热闹，基本上听不到鞭炮声，只有胡同口的高音喇叭在播放着革命歌曲。

    格格府里面也是冰火两重天。

    那些有家人在中医院工作的家庭，这时候都欢天喜地的切肉和面，准备在年夜饭包饺子，家中的桌子上也摆放着瓜子花生红枣，像个过年喜庆的样子。

    其他住户家里虽然也在包饺子，但几乎都是菜馅的，没有肉，大人们都是心事重重，小孩们更没有钱去买鞭炮玩了。

    就连平时最咋咋呼呼的季鸟猴这时候也没有多少精神，饿得一脸菜色，没力气骂人了：

    “今儿我去菜场了，还是没抢到肉，咱们将就将就，就吃个酸菜馅的饺子吧。”

    李瘦子苦笑一下，“要说这福利真是中医院好，他娘的，又是发肉又是发粮食，什么都发，丝毫不管别人死活。”

    季鸟猴突然想到了什么，伸长脖子往正房看去：

    “嗳，真奇怪，今天林老广家怎么没开火呀？他家7口人，这么多肉怎么吃得完？也不晓得分点给邻居们。”

    李瘦子也看了眼窗外：“哟，还真没人呀，估计去后花园小儿子那了吧？”

    格格府后花园。

    林三七站梯子上，扶着院墙，像特务一样监视着花园里的邻居，保证没有人靠近自家水榭。

    院子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鸡、鸭、鱼、肉、水果、糕点等供品。

    重点来了，桌子中间放着几个牌位，上面写着的名字都是林家的历代祖宗。

    林苦参放好祖宗牌位后，又亲自点上了蜡烛，然后站到供桌前，从大儿子手里接过香。

    金采凤轻声喊道：“七仔，快点下来，让你二嫂去梯子上看着，你过来拜拜祖宗啦。”

    林三七点点头，从扶梯上下来后，从大哥手里接过香，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了第二排。

    第一排是林苦参，左右分别是大儿子林甘草和长孙林嘉庚。

    第二排是林三七和二哥林杜仲。

    花都人的老规矩，女人是不参加祭祖的，所以这时候金采凤跟大儿媳、大孙女退到了院门口，而裴雪花则站在梯子上继续监测敌情。

    林苦参站在那儿，表情格外的神圣，嘴里轻声跟祖宗汇报这一年的情况。

    “列祖列宗保佑，今年七仔找回来了，而且是健健康康回来的，现在已经成了一名正式的中医院职工，我们家总算是大团圆了，一个都没少……”

    林三七站在后面，对这个祭祖还是有点小小心虚的。

    毕竟他并不是林家的“真子孙”，属于冒名替代的，也不知道林家的祖宗在天有灵，会不会降下一个神雷劈死他这个冒牌货。

    虽然小儿子是假的，但那些供品和香烛都是真的，全是林三七亲自搞来的。

    林家人还是挺小心的，随时都有人在院墙上监测有没有外人路过，就怕一不小心暴露了。

    如果换了往年，一个大杂院里这么多人家挤在一起，林家人打死也不会动祭祖的念头。

    2023年的东广人除夕祭福是很夸张的，非常热闹。

    像石楼村会在村中办几百桌的酒席请全村人吃年夜饭，还会请明星来唱唱跳跳。

    等到发分红的时候，这个热闹更是达到了高潮。

    到时所有现金跟小山一样堆在舞台上，每家每户按人口分钱，分的都是现金，非常刺激和热闹。

    不过1960年嘛，一切从简，林苦参跟祖宗汇报完家务事，赶紧开始烧纸钱。

    原本林三七还准备弄一张丰盛的年夜饭，直接去2023年的饭店预定一桌，什么鲍鱼龙虾燕窝鱼翅石斑鱼钱上一遍，然后搬到1960年来。

    可是一想到二哥二嫂也要一起吃，林三七决定还是低调一些，搞了一个羊肉火锅。

    现在全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林三七去北方草原跑了一趟采购，搞回了大量的肉食和粮食。

    那么做为采购员，林三七搞到一些牛羊肉很正常吧？

    林杜仲和裴雪花也没有怀疑什么，反而是吃肉吃得最起劲也是这两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饭后林嘉庚和林真真两人都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给长辈拜年。

    林苦参和金采凤也是笑呵呵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轮到林三七了，林三七也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每个红包里面都只放了1元钱现金。

    林三七也想通了，以后侄子侄女长大后亲近他，他肯定也愿意拉他们一把。

    如果侄子侄女长大后跟他这个小叔不亲，那对不起，以后就形同陌路。

    所以现在没必要培养什么深刻的感情，真想有个盼头，还是得亲生。

    眼睛一眨，年就过去了。

    1960年，过年只放3天，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开始正式上班。

    再过几年，连3天都不放了，劳动人民放什么假？只有对社会无用的人材想着整天放假。

    初四一大早，林三七是打着哈欠走进医院的。

    尽管采购科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处理，但做为医院职工，每天必须打卡上班，要么坐在工位上看报聊天喝茶随便你。

    林三七要不是为了这层皮，早就辞职不干了，懒觉都没得睡。

    当年读书还经常逃课，结果穿越了却穿成了一条上班狗，连大年初四都要上班的那种，到哪里说理去。

    林三七走进医院，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个职工纷纷主动打起了招呼，而且非常亲热。

    “林科长，上班啦……”

    “林三七同志早啊，呵呵……”

    “哟哟哟，林科长，给您拜年啦……”

    林三七也一边抱拳回礼，一边还在纳闷呢，怎么今天跟他打招呼的人显得格外热情呢？

    等他绕过院门，来到门诊楼前面时，这才知道了答案。

    墙上出了一个公告，正式公布了昌平分院（农场）的职工名单，包括管理层的名单，一共是132人。

    那些要去昌平的职工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但也没有人骂娘或者在鼓动找领导麻烦，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去昌平，那么他们只能返回原籍，并且不再算城市户口。

    这可真是天塌了。

    现在去昌平分院，依旧可以保留首都户口和工作岗位，也能每个月发工资，当然粮食供应停止了。

    国家清退城市工作人员就是因为粮食不够吃，如果继续给这批人供应粮食，那沈院长的分院+农场方案肯定是通不过的。

    建农场的目的就是让这132名职工自给自足，相当于是一个缓兵之计，万一等困难时期过去了，还能恢复这部分职工的粮食供应。

    管理层名单上面，首都中医院副院长纪清巨兼了昌平分院院长一职。

    而名单最后，林三七的名字赫然在列，职务是昌平分院采购科科长。

    这个可是正式职务，没有（代理）两个字，属于一步到位。首都中医院的级别是正厅，分院级别被降了一级但也达到了正处。

    那林三七这个采购科科长可是实打实的正科级别。

    短短一年时间，林三七就从流浪儿到中医院职工，从副股级三级跳一下子跳到了正级科，一跃成为中医院最年轻的中层干部。

    在官本位思想严重的年代，一下子就成为了中医院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围观的人群看到林三七于是纷纷起哄：

    “哟，林科长来了，大家让开，让林科长先看……”

    “切，不就是会拍马屁嘛，趋炎附势之辈……”

    “我听说这个林三七半夜拎着袋子去几个领导，去的时候袋子鼓鼓，走的时候袋子空空……”

    “一个不文凭没文化的人也能当科长，我看当个大炮还差不多……”

    林三七以为会收到一大堆恭喜的话，虽然也收到了，但收到更多的是别人的羡慕嫉妒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只能假装听不到吧。

    结果他越假装听不到，那些负面议论声就越响了，应该有人故意说给他听。

    啊呀，乱我道心？

    林三七轻咳了一声，假装无意说道：

    “啊呀，这科长我真不愿意当，协和医院那边还要请我去讲课，还要做个课题组，这么多工作烦也烦死了。”

    林三七说得凡尔赛，围观的人一听，瞬间就懂了。

    早几天林三七做手术大家都看到了，协和医院的院长亲自邀请林三七大家也看到了，两个顶级医院的院长都抢着要林三七这个人大伙同样知道了。

    再一想，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是拍马屁上去的？

    （分明是送大米猪肉送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