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好大的胆子,你如今已经是一方知县,怎么还要贪图朝廷派下来的赈灾款,我朝律令,凡官吏贪污、受贿者皆处以凌迟之刑。”
“哥哥,你......你如此做,可有考虑到两个侄女?她们都可还没有嫁出去,若天子追究下来,你难逃死罪一了百了,可你的两个女儿呢?她们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且不说会不会因此被你连累,就是江家还剩下她们两个,又有哪户人家敢要罪臣之女?哥哥,你可是毁了她们!”
“还有卓哥,卓哥日后怕是没有人家再与他来往,更别说从此成家立业,家庭和睦。”
一波噩耗未平,另一个消息接踵而至,饶是江婉柔心绪已经恢复过来,此刻也再难平复,她的哥哥仅仅一个微末小官,竟也做出那等不法之事,若有朝一日真的被天子查出破绽,找到贪污行贿的证据,那她们江家离大厦倾倒的那一天便不远了。
江婉柔满目通红吓得坐不住,一双柳眼里早已噙满了泪,虽说哥哥没费什么劲便当上了一方知县,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哥哥胆子竟如此之大。
“妹妹,你小声点......”
江迢瞥了眼屋外,这才提醒了一遍江婉柔。
他们是悄悄来到大晋的,所以无论是天子还是松子县的上封官吏,俱不知道他所犯下的事,如今之计,只有找到阮少初这位朝廷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帮忙了。
江迢暗暗叹了一口气,才颇为自信道:“其实我一向掩藏得很好,那些有关的人我都做好了打点,只是半个月前,我才察觉到有人正在调查我,连江府和县衙外都来了一些查不清来历的人,我这才慌了神,一下来到了大晋。”
他顿了顿,看向江婉柔,道:“妹妹,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啊,你总不能看着你这个哥哥去死吧。”
江迢的目光恳切带有温度,他只能在江婉柔这里赌一把了,况且,况且他如今来到了大晋,就是江婉柔想撒手不管也做不到了。
江婉柔深吸了一口冷气,眼里无助彷徨道:“哥哥,你这犯下的是死罪,我一个宅院妇人又如何能帮到你?”
“妹妹,你忘了,你的夫君可是朝廷正三品的刑部尚书,你们夫妻多年,他总不能不救救你这个骨肉血亲吧?”
夫妻多年!骨肉血亲!
江婉柔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明所以的深意,她冷着脸道:“哥哥,当年母亲训我,说我只做了一个妾室时,哥哥在旁边好像也没有帮我分辩一句。”
“怎么,哥哥,如今你落了难,才想起来我这个做妾室的妹妹了?”
江婉柔眼里噙着的泪此刻终于掉了下来,当年母亲训她,说她堂堂一个江家的嫡女竟给人家做了妾室,丢尽了江家的脸时,她又何曾没有过怨恨,不过那始终是她的母亲,她不敢顶撞,可她的哥哥,那个与她有着一丝血脉的骨肉至亲,不仅没有帮她说话,竟选择了冷眼旁观,硬生生将她这个江家的女儿推出门外这么多年。
她一个妾室,哥哥自然没有脸面来看她,可是如今她有利用价值了,才忽的被人想起,一滴泪滑下,却灼伤了她的心。
她半扬起头,用着几近嘲讽的神情看着这位哥哥。
江迢自然知道,他算是亏欠了这个妹妹,可是在阮府这么多年,她也总揽一家之权,从中捞到了油水,比他这个知县差不了多少,况且如果救了他,自此江家少不了她一口饭吃,难道凭借这样的好处,还不够吗?
江迢脸上的热情明显少了些,他沉声道:“妹妹,当年怪不得我,那可是母亲的错。”
“况且,如今我私离治下地方,又是妹妹接待了我,若真的传到了天子的耳朵里,恐怕妹妹也要落得个包庇之罪。”
他看了看远远站着的阮娉婷,忽的绽出一抹假笑来,“侄女容貌上乘,以后若被妹妹拖累,恐怕也难以觅得佳婿了吧。”
江迢的眼里始终噙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那笑看起来瘆人,也陌生。
江婉柔定定看着眼前她从前信任的好哥哥,血液仿佛凝滞成了一团,强烈的无力感遍布全身,良久,她忽的像滩烂泥硬生生栽了下去。
“母亲......母亲......”
阮娉婷站在远处煮茶,虽隔着一道珠帘,可她也听得明白,她顾不上被热茶烫伤的手腕,直直跑了过去。
“娉婷啊,你该好好劝劝你母亲,别叫她总是一根筋的想事情,有时候也要多为身边人考虑考虑。”
临出沉栀院时,江迢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初雪,初雪,快去请大夫来!”
沉栀院满院花黄,江婉柔却气急攻心,一下子病了......
阮卿刚喝下药不久,婢女来禀说江幼池想要求见她这位阮大姑娘,上午吹了风,她慵懒得不想动弹,可婢女说,江幼池不见到她便不回去。
她沉下心,最终让江幼池进了屋子,只是这一次见到的江幼池倒不似来时的胆怯。
阮卿坐在铺着厚厚坐褥的黄花梨椅上,自江幼池进来始终气定神闲的看着浣玉煮茶,她不想主动开口,她在想,江幼池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江幼池的眼睛嫩生生的看着浣玉,其实她也会煮茶,并且煮的很好,姐姐说,她最爱喝自己煮的茶。
可是现在的姐姐却躺在病床上等她请大夫过去......
茶水的雾气慢慢升在空中,江幼池绕了绕手指,没办法开了口,“阮姐姐,我姐姐淋了雨发起了高热,听说阮姐姐这里有位女大夫,我想请阮姐姐让她去看看。”
江幼池的眉眼始终垂着,似乎要把脚下那双绣着芙蓉花的锦鞋看出一个洞,阮卿瞥过她一眼,却看不到她的神情,浣玉将煮好的茶水递过来时,也未见得她抬起一眼。
阮卿潋滟着一双眸子,言辞里不温不火,她道:“江二姑娘既有事相求,我又怎么会不答应,只是这位温大夫么......”
阮卿顿了顿,忽的看向了江幼池,这才见江幼池缓缓将脸抬起了一半,她听到阮卿的语气只以为今日求医无果,连眼里都多了一丝颓败感。
可是一想到来时母亲嘱咐过的话,她又不敢轻易回去,母亲和姐姐都还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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