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府之贼寇异于常贼,其火器锐利,士卒悍勇,相同数量官军实难与之抗衡。
此外,杜湛还发现,保乡军不仅兵强将勇,且善用谋略,之前毛勇所率游击军便中其计,疲于奔命。
所以他决定吸取教训,全力以赴,绝不轻视此寇。
此次招募的三万兵勇皆为精锐,尤其一万“俍兵”,人人英勇善战,以一当十,临阵杀敌,勇往直前,素有“狼兵”之美誉。
此些兵勇皆来自田州、那地、南丹等地土司,嘉靖年间抗倭便屡立战功,实为大明之砥柱。
至于那保乡军的火器,杜湛更是气恼。据其调查,这些火器皆来自夷商,贼寇耗费大量银钱,将兵将全副武装,其火器威力和质量均胜于官军。
目前,梁巡抚已尝试与夷人交涉,欲堵截贼寇购买火器之路。
明军五六万之众,规模浩大,远望如黑云压城,运输辎重粮草之民夫更是多达十几万。
按预计,大军最多七八日便可陆续抵达目的地。如此阵势,自然搅得满城风雨,各州府皆知裴山县生了群异常厉害的贼人。
“好女婿,听说朝廷要打过来了,此为真假?”
思明府城西,左家宅子里。
张屠户拎着两斤猪肥膘,谄媚中透出一丝担忧。
“所谓军机要事,汝自不可妄自揣测。”
左玉清眉头一皱,心中亦有些沉重。
他如今是那祁松县的县令,今日正好回府述职,而这一回来却发现往日蛮横凶悍的岳父竟变得十分乖巧。
以前见了自己都是“丧门星”.“活瘟神”。
如今却成了“好女婿”。
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而自己的胖婆娘也一改往日的泼妇模样,甚至开始对着铜镜描眉抹腮,说甚么现在咱也是县令夫人了,自然要好生打扮。
就连个性刚强的老父见了他也十分拘谨,令左玉清颇为不适。
“嘿嘿…好女婿。”
张屠户将拎着的猪肥膘放下,而后紧张的坐在凳子上搓了搓手,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屋外低声道:
“万一...俺是说万一,这保乡军若败了,咱们一家老小不就完蛋了?”
“不会!”
左玉清心中也有些没底,但眼下也只好自我安慰道:
“大将军广施仁政受万民景仰,绝不可能败!”
“俺觉得,还是多准备条后路的好…”
张屠户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大人死了也就死了,皆命数也,娃儿毕竟无过。”
听到这话,左玉清在心里轻轻一叹,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此番吏部述职,颜大人先是斥责了他擅自招募乡勇的越矩之举,责令其罚俸三月。
然后话锋一转,对左玉清一心为民、不顾仕途的无畏精神予以肯定。
并言明大将军知悉此事后,对他甚是赞赏,赞其为真正的“父母官”,期望吏部好生培养。
左玉清本已惶恐不安,做好革职罢黜的准备,不料事情竟出现转机,连大将军都对自己夸赞有加。
随后,吏部尚书颜大人语重心长的表示,日后处理此类事情务须慎之又慎,以免背后遭人口舌。
这做好官并不容易,稍有疏忽便会遭人抨击,致使仕途毁于一旦。
“汝当切记!”
“若欲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必先身居高位!”
颜昭对左玉清的才干和为人颇为欣赏,所以希望他能仕途坦荡,不要落人把柄。
“下官自会铭记于心。”
述职完毕,左玉清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任祁松县县令,二是赴石西州担任知州。
在保乡军这里,知州与县令同级,不分上下级,皆受府城管辖,但其辖区和治下人口不可同日而语,从县令升任知州,无疑是升职。
且石西州离裴山县不远,同属大后方,民心基础良好,易出政绩。
若换作他人,此刻必定感恩戴德,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石西州任知州。
但左玉清略加思索后,却拱手道:
“下官愿继续留任祁松县做县令。”
闻此,吏部尚书颜昭微微叹息,目光复杂地问道:
“汝可要想好了?若任石西知州,数年内有望成为一府之尊。”
“看来仍未谨记我方才所言啊……”
“不!”
左玉清正色道:“尚书大人所言,令下官醍醐灌顶,然比起石恩州,祁松县百姓更需要我。”
“居高位者,可为黎庶谋福,县令虽小,亦能治一县之地,使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
见此人顽固不化,颜昭无奈,只得黑着脸示意这家伙赶紧滚蛋,同时心中暗骂一声“犟驴”!
“此子……”
望着左玉清远去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若大明之官吏皆如此,天下岂能烽烟四起?
风雨将至,大军压境,近期保乡军人事变动频繁,不仅军中士兵晨兴夜寐,每日加紧操练,就连思明府城内亦实行临时军事管控,闲人禁止出入,宵禁亦十分严格。
“干什么的?”
“自己人...自己人!”
思明府城门前,程安国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递给站岗的卫兵。
“哦...进去吧。”
卫兵仔细的核对了一番后,发现此人来自裴山县,亦是保乡军的吏员,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程安国松了口气,随后大摇大摆的走进思明城。
作为前大明千户,他被俘后由于表现良好,又略懂一些炮术,当时正值保乡军人丁匮乏之际,这程安国便一路爬上了开垦团的二把手位置。
不过如今,这开垦团已被撤销建制,此人也就无所事事了,只能在家中抓心挠肝。
这几天,程安国收到吏部的文书,让其担任什么“宣慰使”,因此他便马不停蹄的从裴山县赶了过来。
当官好啊...谁不想当官。
思明府城中的景象与从前没有太大变化,不一会程安国便来到了吏部门外,只是这一瞥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大人?”
冯敬云正抱着一沓文本低头走路,作为稽税局的一把手,这些琐事本不应该由他亲自前来,交给属下便是。
只是这回的事务比较重要,他需当面与颜尚书商谈。
“程千...安国?”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冯敬云茫然回头,随后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良久,他清了清喉咙尴尬道: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