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黑龙江流域,外兴安岭。
一个头戴毡帽,脚踩毡靴的汉子冻得瑟瑟发抖,正躲在一棵枯树后面探出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数十步的地方。
那里本是一条两丈宽的河流,此时河面上已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两个裹着兽皮的野人正抄着类似短矛一样的简陋工具,在那里叽里咕噜的商量着什么。
“奶奶的...”
林昌永嘴唇发青,用颤抖的手紧了紧身上那厚厚的棉袄。
他看见,那两个野人嘀咕了半晌后,其中一个戴着兽皮帽子的老野人弯下腰,对着冰面仔细的打量片刻,紧接着用手里的短矛一下一下朝冰面凿去。
旁边那个小野人也没有闲着,而是兴奋的对着冰面指指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的厚冰似是被凿开了一个口子,那老野人原地歇了片刻,接着将握有短矛的右臂高高提起。
“扑哧!”
水花四溅之后,一大一小两个野人欢呼雀跃,因为那柄短矛上此时正叉着一条约半尺长的银色小鱼。
他们并没有生火,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将这条变成冰碴子的鱼狼吞虎咽了,连鱼头.内脏这些旁人不吃的东西也没剩一丁点。
两人咀嚼间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林昌永一阵毛骨悚然。
他知道,眼前这几个家伙应该就是索伦野人了。
林昌永的身份是保乡军内务统察局的一名基层人员,俗称特务,个人履历中包含佃户.刀盾兵.以及大将军的卫兵。
内统局设立之初,他便与四名同伴接到了一个被称之为“火种”秘密任务。
凌总务曾严肃的告诉他们,这件事成功率极其渺茫,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当时听到这话,林昌永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当了解到这个任务的具体内容后,顿时瞠目结舌。
万历年间,努尔哈赤历经长达十余年的奋战,终于完成女真内部的基本统一。
彼时的女真又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
如今的黄台吉时期,海西女真已被彻底兼并,与建州女真不分彼此,而最为偏远的东海女真则在八旗制度内扮演着军事奴隶的角色。
后者由于距离大明.朝鲜这些文明国度都比较远,处于未开化的半原始部落社会,故而又被称之为野人女真,也就是所谓的索伦人,在满语中的意思是“射手”和“先锋”。
这些长期在冰天雪地觅食的索伦野人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冰窟窿里捞鱼.把自己绑在树上作诱饵猎熊.与东北虎赛跑等等这就是索伦人的生平。
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别人的魔鬼训练,这才磨练出了极其彪悍的战斗力。
事实上,索伦人之所以如今还过着这些的生活,甚至于说连铁器都是极其稀罕的东西,这跟其统治者黄台吉的刻意为之脱不了关系。
这群苦哈哈名义上是建州女真的亲戚,实则就是被后者蓄养的半兽人奴隶而已。
好事不会轮到你,恶战.苦战你要第一个上,就算打了胜仗也故意只发很少的奖励,便是怕这些半兽人被文明社会的物质腐蚀,失去原始野性。
故此,大将军徐晋认为,像索伦人这种饱受剥削的典型无产阶级群体,是保乡军可以尝试争取的对象。
阶级矛盾要大过民族矛盾,况且这索伦人根本没有什么民族.家国的概念,社会认知还处于非常原生态的阶段。
他们之所以对伪清俯首称臣,完全是因为生产力太差.人丁稀薄根本打不过,而并无多少对“女真”这个族群的认同感。
考虑到这些,徐晋才决定派人去恶心一下黄台吉,能给八旗制造点麻烦就是好事。
于是,内统局的林昌永五人才被派了出去,执行这个去关外野人部落“传播文明”的计划。
这几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皆是对保乡军.对大将军极其忠诚的个体,也拥有初级的文化水平,在出发之前,他们甚至还专门被加急培训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学习种植.炼铁.制陶等等的技艺。
每样不需精通,只要掌握基础的实操知识即可。
徐晋估摸着,等索伦人被这些东西“腐蚀”之后,傻子才想继续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野人,如此一来,他们在个人利益和伪清的国家利益上就会有难以调和的冲突。
而林昌永这五人领命后便从广东出发,一路挂靠商船走水路,途中遇见过海盗.风浪.痢疾,穿越茫茫大海,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目的地。
不过,等到了这外兴安岭后,便剩下他一个人了。
两个伙伴葬身鱼腹,一个病死,另一个则在不久之前死于猛虎袭击。
林昌永躲在枯树后吸了吸鼻涕,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正琢磨着该如何接触这些索伦人,虽然据闻这些野人民风淳朴,但乍然出现的话引起清兵注意就不好了。
正想着想着,他却突然脸色大变,似乎听到了微不可闻的“嘎吱”声,像是有人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动静。
来不及细想,林昌永本能的一个打滚,耳边只闻得“铛!”得一声,一支拇指粗的重箭便深深的钉在那棵枯树上,带有彩色翎羽的箭尾还在微微颤抖,可见其力道之大。
他惊魂未定的朝箭矢射来的地方望去,只见身后十几步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体格健壮的野人,正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这名同样裹着兽皮,戴着兽皮帽的野人持有一张黑褐色的大弓,一击未果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立刻伸出裸露的粗壮右臂朝着背上摸去。
那里是一个兽皮制作的箭囊,里面插着七八支小型标枪一般粗壮的重箭。
见此情形,林永昌的心脏砰砰直跳,脸都吓白了。
方才能躲过那一箭实属运气,要是再来一发可就真完蛋了。
于是乎,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爆发出了浑身的潜能,飞速起身之后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那名野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