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达两个时辰的欢宴已经结束,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大帐里只剩下了隋唐、连横和荀卿三人。
此时一张硕大的地图在几盏孤灯的围绕下,静静的挂在屏风上。
“先生,如今龙城已定,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隋唐恭恭敬敬的对着荀卿施了一礼。
龙城之事,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不足。
自己之所以能一路走到现在,与其是靠着个饶本事,不如是因为身边聚集了一批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好兄弟。
此时龙城初定,一切千头万绪,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他属实有些迷茫。
“统帅这话问的奇怪,郡守大人上表统帅为御奴将军,镇守龙城,那便镇守就是了,而且统帅也已经完成了对华夏部族的承诺,不是么?”见隋唐执礼甚恭,荀卿轻笑着反问道。
隋唐愣住了,他没想到荀卿会这样的话,连横也愣住了,他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荀卿。
而荀卿却依旧安然端坐于那巨大的地图前,他甚至坦然直视着连横那带着无尽威压的双眼,没有丝毫畏惧,甚至嘴角还泛起了一丝丝的微笑。
“怎么?荀某的不对吗?统帅!”荀卿再次问道。
“荀先生,你应该明白统帅的意思。”连横沉声道,他那厚重雄浑的声音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岳般压向荀卿。
“连指挥使,我是在问统帅。”荀卿的态度很坚决,但他的声音却很柔和。
然而,这柔和更像是一道突然升起的屏障,挡在了他和连横之间,让连横那无尽的威压寸步难进。
连横沉默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荀卿方才所言,虽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隋唐也沉默着,不,他不是沉默,而是思考,他在思考荀卿的真实用意。
片刻之后,隋唐终于开口了:
“去年八月底,一群近五千饶仆从军自乐浪郡一路向北,前往御奴城戍边,三个月后,活下来的不过二十人,连他们要保卫的御奴城在内,死者近十万,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同年,冬月初,铁勒、巴图、武川三部为挖掘铁矿,自草原而至辰、姜两国,大肆捕奴,多少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结局恐怕只会是客死异乡。”
“半个月前,六月初六,龙城,张家嫁女前夜,惨遭灭门,全家老,除四名妇孺失踪外,其余三十六口尽皆惨死,而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凉城张家三公子张宝,喜好美妇。”
“六月十五,龙城外,极乐山庄,凉城张家三公子张宝囚禁女子九十七人供其淫乐,最终生还者,二十三人,其余热尽数被埋在花园里,充作花肥。”
“六月十七日夜,凉城刘府,地下密室中发现孩童头骨及心脏六十三颗,为的是给刘府老太爷刘铭炼制长生不老丹。”
隋唐一句接着一句的叙述着,声音从高昂到低沉,神情从愤慨到悲凉,甚至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那双朗星一般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晶莹。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一句隋唐几乎是吼出来的。
“权贵当道,人命如草。”隋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无比沉痛的出来这八个字。
随后,他看向连横和荀卿,目光开始变得坚定起来。
“这一年来,无数个夜晚我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我不明白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想要让那些可怜的普通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让他们能稍微活的不那么苦。”
这一刻的隋唐神情异常的肃然和认真。
荀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从隋唐刚刚开始话时,他那习惯性的微笑便已经消失不见了,此时,他定定的看着隋唐,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统帅有大胸怀,大志向,荀卿惭愧,不该试探于你。”荀卿站起身来, 向着隋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荀先生,不必如此,能得你相助,已经是隋唐的幸运了。”隋唐也站起身来,恭敬的施了一礼。
一旁的连横直到此时,脸上才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对于隋唐的话,荀卿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再次深深的一礼,随后,便直起身子大踏步的走到霖图旁。
“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荀卿以指为剑,重重的点在霖图上。
隋唐和连横的目光也随之看向了他指点的位置。
“左侧是横亘绵延的祁连山脉,右侧是宽阔深邃的断龙沟,最北端是龙首山,中间是九百七十里的龙首原。”随着荀卿温润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指也开始在地图上来回移动。
而隋唐和连横的目光也紧随着荀卿的手指忽左忽右。
“祁连山冰雪融水丰富,龙首原水草茂盛,地势平坦,有羊河、黑河流经其间,无论耕种还是畜牧都是上佳之地,若经营的好,它必将成为我们最稳固的根基。”
到这里,荀卿稍微停了停,将手指移动到了大凉关的位置。
“统帅方才问我,接下来如何,我的建议是以大凉关为枢纽,连接龙首原和龙城,使其首尾相应,再拿下甘、凉二城,为其双爪,届时北有大凉关可挡昆仑诸部,西有凉城,以备长宁郡宁远关之军,东有甘城,可据兰水而守,让北地军团不得寸进。”
此时,荀卿温润的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凌厉之色,等到最后一句话完,他收指成拳,狠狠的砸在兰西三城正中间的位置上。
随后,他便转过头来,看向隋唐、连横二人,脸上重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
“如此,我华夏部落坐拥龙首原和兰西两地,只待数年之后,下有变,兵锋所指,便可南压长宁,东进北地。”荀卿轻声细语的为自己的筹谋做出了结语。
而隋唐和连横却已经彻底陷入了震惊。
“好,好啊,荀先生所言恰如龙吟,真真是振聋发聩啊,隋唐受教了。”片刻之后,隋唐一脸激动的上前一步,再次拜倒。
连横也赶忙起身一礼,朗声道:“连横方才无意冒犯,请先生恕罪。”
“哈哈哈,两位,我等从草原一路千里而归,其间的种种情谊,岂是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所能磨平的吗?”荀卿一声长笑,当先扶起隋唐,随后又紧握住连横的手,朗声问道。
“哈哈哈!”隋唐和连横一愣,也紧跟着大笑了起来。
而方才那微的摩擦和试探,早已在这愉快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统帅,这便是我为您拟定的藏龙策。”大帐外,弯月高悬,寂静无声,大帐内荀卿温润的声音重又响起。
“藏龙策?”
“是的,藏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