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当阳县,便到了长江中下游平原的重要组成部分,江汉平原,这片由汉江与长江冲积出来的广袤平原,北至长寿(今湖北钟祥),南与洞庭湖平原相接,东西跨度300多公里,面积约4.6万平方千米,水网密布,气候宜人,自古便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不过张伟记得,江汉平原的大规模开发还得等到北宋灭亡,衣冠南渡的时候,隋唐时期的安陆郡和沔阳郡现在都应该还是云梦大泽呢。
也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将其提前开发出来,毕竟这可是宋之后历朝历代的产粮重地呢。
张伟感慨着,然后又咒骂起了天气,到了梅雨季节,这几日来阴雨不断,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对于赶路的他们来说真不是一个好事。
泥泞的道路湿滑无比,时不时车辆还会陷进泥坑里,他们还得淌着泥水推车,虽然有提前备好防雨的蓑衣,但潮湿的环境下,衣服和鞋子根本干不了,这几天已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病倒了。
如此一路走到汉南县(归属襄阳郡,今湖北宜城),天终于放晴了,张伟和几个队长一起向雷虎提出,反正官府给的时日还多,不如就此休整两天,好让底下的人也歇歇,免得出现更多的病号。
雷虎与那伙长商量了一下后,便同意了张伟他们的请求,当天便抛下弟弟雷豹,带着那些官兵进了县城喝酒吃肉去了。
河口乡的众人给那几个患病的病号,在专门招待脚夫和穷苦人的客栈里租了个大通铺,安排了人给他们熬药看护,其余人等就都一口气涌进了城外的城隍庙。
在用棍棒和城隍庙里的原住民乞丐友好交流了一番后,张伟他们成功占据了遮风挡雨效果最好的大殿,拾来干草在里面打起了地铺。
河口乡的众人对此都很满意,这次出来要在外面过好几年呢,该省省该花花,都是农村出来干活的糙汉,又不是啥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干草铺对于他们来说就很满足了,要知道其他乡里的人没找到位置,只能借宿在农户家的牛棚呢。
至于张伟,则去大通铺那边要了一桶热水,好好的搓了一下身上多日没洗澡积攒的泥巴。洗完澡,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张伟备觉神清气爽,然后回到城隍庙没两分钟就被熏了出来。
果然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时候不觉得,洗干净了方觉臭了起来。
一想到他们还贴心的给自己留了块门板,上面布满了来路不明的污渍和液体,张伟立马就让王二将其劈了,当做柴火烧掉,然后城隍庙外又多了一个失去床板伤心不已的乞丐。
由于没有路引,进不去城门,张伟也只能在城门口的茶摊上喝了碗茶吃了两个烧饼,便骑着他的专属小骡马在附近逛了逛。
汉南县乃千年古县,最早曾是春秋时楚国古都,因其毗邻汉江,是江汉平原进入南阳平原的重要节点之一,所以城外水路码头不少,比远安县要繁华上许多。
蹲在江边看了一会儿当地居民划着渔船捕鱼后,张伟又看到了古代漕运的衍生产物——纤夫。
他们皮肤黝黑,身形纤瘦,赤身裸体地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吃力地背着纤绳行走着。
他们得在没有路的河滩上行走,在水流不急时,将右胸尽量前挺以贴近纤板,以免粗糙的纤绳扣进肩头肉里,但当船很重或水流过急时,就只能放任纤绳深深的勒入皮肉里,哪怕磨出血来也要努力的身体前倾,几乎快要触及到地面,才能用肩胛骨拖着船只前进。
那一具具瘦骨嶙峋的身体,用他们那坚硬的肩胛骨,支撑起了一位位王侯将相的功名伟业,却没能在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张伟不禁有些唏嘘感慨,这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所谓的盛世,难道真的是普通老百姓的盛世吗?
随后张伟又开始庆幸起远安县的众人是走的陆路,虽然隋朝已经依靠通济渠和山阳渎两条运河将黄河、淮水、长江连通,但是这一路上大部分的行程可都是逆流而上,官府肯定是不会为本就是去服徭役的人安排纤夫,所以到了那时,就得那些服徭役的人下来拉船了。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就在张伟蹲在岸边胡思乱想时,只听到纤绳断裂时发出的一声脆响,原本紧绷的纤绳在惯性的作用下变成了一道鞭子,直接扫倒了周围一片的纤夫。
虽然其他纤夫努力的绷直了身子,将自己像船锚一样牢牢地钉在河滩上,但受力不均的货船还是划出一个扇形打横在水面上,直到撞上一艘躲避不及的渔船,才在猛地一震后停了下来。
古代除了官府,民间几乎没有专门跑长途的客船,都是载货的货船带上一些乘客赚点路费,看那样子,应该是有点背的正好在船舷边,在刚才的撞击下掉进了水里。
此时不管是岸边还是水里都是一片混乱,有看热闹的也有上前救人的,张伟则翘着腿在岸边看戏。
开玩笑,这可是汉江,虽然张伟不是个旱鸭子会游泳,但面对这种大江大河他是一点下水的想法都没有,鬼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暗流和漩涡,技术差点的卷进去一下就没了。
很快,张伟的目光便被一被江水冲走的女子所吸引,那女子应该识的一点水性,但不多。
她虽然努力的在伸展自己的身体,试图划水游动起来,但江水太急,她也只能在沉入水中——呛水——挣扎着冒头呼吸之间反复循环。
“啧啧啧,可惜了,被裹进了乱流里,这下真是神仙难救了。”
就在张伟叹息于这女子即将命殒当场时,却见那女子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了无尽的求生欲,依靠着蛤蟆翻身、狗刨、瞎几吧划等一系列操作,硬生生将自己从乱流中拔了出来,最后顺着水流扒在了岸边渔民用来登船的竹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