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一同摆放的,还有一瓶没开封的葡萄酒,看不出它是什么牌子,什么年头的产品,因为它是从一群从良海盗手里买来的,标签早已磨损。
“既然待客的东西都准备完了,说说吧,你跟我提黄金做什么?不会是想找我做这个委托中间商吧?”克劳迪娅说。
谈起正事,所有人都停下玩乐的动作,安静等待。
“不是,黄金这件事其实不归我们队管。”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说真的,别试探我了,我真不知道走私黄金的消息。你放眼看看墙花,全是普通人,那得多大的本事才能查出点名堂。”
“老板,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只是在随便找个借口,引起你的注意呢?”
克劳迪娅没有说话,等待黑牙的后续。
黑牙略带神经质地继续说道:
“老板,你或许是在墙花待太久了,已经忘记外面究竟有多危险了。我想你应该换个环境生活,重新体验人生,就像我一样。还有这位雅各布·巴斯恩兄弟,你想体验新的生活吗?”
“我怎么没太听懂呢?你是想把雅各布撬走?”
黑牙摇摇头,似带着一抹嘲笑。“老板,你的思维确实太保守了。时间到了。”
“什——”
轰的一声,爆炸声音传来,整个房间地震般地动山摇。
冲击波自上而下猛烈降临,砸动天花板,震倒酒柜中的酒水,桌椅无助颤动,头顶的煤气灯忽明忽暗,墙皮上的尘埃哗啦啦雪般落下,侵占视线。
爆裂声中,格里安听见“黑牙”波特·金压抑了许久的笑声,和他吩咐手下的声音。
“按照原计划行动!”
黑牙声音高昂,亢奋,充满激情和力量。
模糊的视线中,他身躯兴奋颤抖,裂开的大嘴与漆黑的牙齿让他看起来狰狞可怖,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上!杀光这里的废物们!”
灰霾中,几个黑影四散而去,冲去外部,手持佩剑,在废墟中劈砍无辜的酒客。
腥味弥漫,尖叫骇人。仿佛肌肉、骨骼、血液乃至灵魂正发出阵阵恐怖声响。
半坍塌的建筑,燃烧的火焰,哪怕他们不进行人工的屠杀,能活着走出去的也没几个人。
短短几秒钟,墙花的氛围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
“二十三”所到之处,皆为灾祸。
格里安一下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群本来在下城区厮混的人们,因谋求生存,接纳了魔鬼,成为了魔鬼,带来了灾祸。
当回归滋养他们的土地时,回馈的是暴行。
就在同一时刻,克劳迪娅对着格里安的方向大喊:
“雅各布快逃!”
边呐喊,她自己也边朝那边奔去。
墙花的质量再好,也禁不起这么轰击。煤气管道一旦破裂,会瞬间滋养火焰,将这里变成火海。
到那时,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格里安也清楚这一点,但瓦砾纷乱,灰尘飞扬,烟尘蛇一般攀附着面部,让人窒息。
轰——轰——
巨响轰鸣,但非爆炸,更像是有猛兽在敲击墙壁。音波的影响下,一切在感官中都变得扭曲了。
墙花的质量很强大,受到这种冲击,也没有全面坍塌,还留有好大一部分空地。
“咳咳咳!”
格里安掩面流泪,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臭气味。
凭借记忆中出口的位置,他迈出步伐,寻找逃生的出口。他没注意到的是,头顶的钢铁正犹如河坝决堤,大块大块咆哮着奔溃瓦解,狂奔而坠。
“小心!”
克劳迪娅高呼着,伸出手,想要拉住近在咫尺的格里安。但还没能碰到格里安,她身后传来寒意。
“老板你变了。”
冷彻的话语响起,一把长剑自左后方袭来。
“你居然还管起别人的生死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金属擦面而过,光亮的剑刃在忽明忽暗的煤气灯下,反射出克劳迪娅愤慨的面庞。
她阴着脸,强烈的杀意散发,眉毛拧在一起,徒手抓住剑刃,低吼道:
“波特·金你找死!才成为‘重塑者’一年,你就敢来挑衅我了!”
她猛一用力,触碰剑刃的掌心滋啦撕裂,大股鲜血喷涌而出,打破重力逆流而上,顺着剑刃扩散开来,海啸般没过剑中倒影,与倒影中的火红秀发融为一体。
看着剑刃迅速被血液腐蚀,分崩离析融入红血,“黑牙”波特·金顿时意识到不对劲。
这跟得到的资料不同。
资料中没有说过“墙花”克劳迪娅的血液有腐蚀性!
不对,根本就没提到这女人的异能能够战斗。
他预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克劳迪娅有高杀伤武器,比如墙花里有别的“重塑者”,甚至一个魔鬼。
唯独没想过,上面给出的资料错得离谱。
黑牙急切撤剑,但为时已晚,那股血液像是有意志般,吞没长剑,顺势而上缠住他的手臂,贪婪啃食每一块血肉。
突然,他觉得有什么撰紧了他的手臂。无数细小的碎物猛扎自己的皮肤,那感觉仿佛被牢固的金属所牵制。
不是人类的手!
是那团从克劳迪娅掌心蔓延的血液,其中还裹挟着已被腐化的佩剑。
“该死!”
与之伴随的还有克劳迪娅愈发靠近的侧脸。
黑牙只觉整个人向前倾倒而去,嗖的一下,狠狠甩飞。
一个完美的过肩摔。
噗呲——
他重重砸向一根裸露的尖锐木棍,像个烤全鸡穿在木棍之上,动弹不得。
原本占上风的他,在一瞬间从狩猎者成为了猎物。
其正上方是一盏煤气灯,整个地下唯一个还在稳定燃烧的煤气灯。
这让他更像是戏剧中的丑角,灯光聚集,把丑相展露。
“波特·金,你就这点能耐?”
脚步声骤起,克劳迪娅手中的血液幻化成与之前佩剑相同的模样,其中的主体就是那刚被吞噬的剑。
只不过,现在的剑充满了红色的纹路,周围飘荡血雾,看上去比此前威武了许多。
“为什么不用你的异能,看不起我吗!”
挥下血剑。
黑牙看到了一把飞驰而来的血剑,随着挥舞,其上泛起红色的幽光。
怒吼发力,他在血剑劈砍下之前抽出了贯穿肩部的木棍,用以抵挡。
血剑猛劈砍在木棒之上,两种武器的差别,令木棒抵抗的行为如以卵击石,更别提现在的长剑还是经过了克劳迪娅的强化,其附带的“腐蚀”被激发,本就猛烈的劈砍被强化、扩大,木棒在接触的一瞬便碳化融毁。
而后剑刃继续向下,直冲黑牙面门。
求生欲是个好东西,就像舔了一口兴奋剂,黑牙的动作敏捷了那么一秒,很幸运地只被迅猛的剑光削掉右肩。
那右肩连带着被腐蚀了大半的大臂,飞入废墟的烈火之中。
克劳迪娅取代了他的位置,站在煤气灯下,冷漠瞧着黑牙。
“呵,让你躲开了。你的异能是什么?还不打算用给我看看吗?”
“呵……”
黑牙气喘吁吁,仍不肯使用异能。
疼痛,右侧无止境的剧痛。
截面处并不规整,好似腐烂多日的生肉。
血剑上的腐蚀性让他伤口处的皮肤歪扭着,骨骼发黑,像从毒蘑菇中长出的枯枝丫。
“老板……因为……他们要活的啊。”
黑牙咳着血,狼狈又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步伐跌跌撞撞,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十、九、八……
他在心中默默倒计时,根据时间,去外面屠杀酒客的队友们也该回来了。
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拖到同伴归来,让他们活捉克劳迪娅。
而他不使用异能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异能会损害人体的中枢神经,且不可逆。
为了确保克劳迪娅的健康性、完整性、能动性,只要还没到生死攸关的那刻,他不会启动异能。
当然他也明白,就算启用了异能,他也无法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伤到克劳迪娅。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等队友回来。
把活体克劳迪娅带走!
“原来目的是我啊,怎么,科隆大教堂现在已经不满足于用魔鬼做实验了?开始用人类了?”
克劳迪娅盯着黑牙,双目倒映着波特·金那排乌黑的牙齿。
“一下动用了这么多人,我忽然又觉得,当局挺看得起我的。但你们为了抓我,不至于在墙花搞屠杀吧!”
血剑收回,她举起手,像是个宣判比赛结束的裁判员,眉宇间流露出绝对的力量与愤怒。
她不是多善良的人,但她也不会为了抓一个人,去枉顾那么多人的性命。
甚至在爆炸后进行人工扫荡。
“B露men des B露tes——”
血液汇集,大红色的血团悬浮在空中,表面布满裂缝和凹凸不平的纹路。
在她手中不断地压缩、扩张、压缩、再次扩张,活像是颗饱满的心脏。
“Blühen auf!”
另一边,格里安不停躲避掉落的碎石块与木板,震耳的墙体破裂声从天而降,几次都差点砸到他。
从爆炸到现在,总共没超过一分半。
先是爆炸,随后是不知从何而起的烈火。
烈火顺着酒水蔓延,马上就要进入会客厅的范围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煤气管道还没损坏。
趁着喘息的机会,他看向克劳迪娅。
能见度太低,但看起来克劳迪娅并没受伤,甚至占着上风,一度把黑牙打得节节退败,手中聚集出一把猩红的长剑。
这是……
克劳迪娅的异能吗?
妈的,跟她比起来,我现在狼狈得像个下水道的老鼠。
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啊。
明明我在普通人里都算最厉害的那一批了。
正当格里安感叹之际,一个细长的身影在灰霾之中而来,用力一击。
是舞男。
他从外面回来了。
“妈的。”
格里安身体连连侧闪,躲开那攻击,手伸进风衣口袋内,找机会掏出左轮手枪。
眼看舞男要再次抬腿攻击——
砰!
一枪开出,灰蒙的尘埃让格里安的射击偏离了预定轨道,仅击中舞男的一缕碎发。
“牛逼。”格里安感叹,再次投入战斗。
蒙蒙尘土中,两人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刹那间的闪光能够说明他们仍在搏杀。
他时而躲闪,时而反击,没有任何退缩。
“重塑者”又如何?
这并非能让他胆怯的理由。
活到现在,他那股莽撞的勇气是大功臣。
紧接着,他荡出风驰电掣的横劈腿,将舞男顶飞出去,双脚离地,在半空中“飞舞”。
舞男的身姿异常柔软,在空中竟能使得上力,半空回转杀了个格里安措手不及。
回以同样的横劈腿。
他的身体柔软而有力,尤其在雾霭中,只能瞧见朦胧的身影,像一只优雅的豹子。
“你躲什么躲!”
舞男的性子很急躁,几次没碰到格里安,让他很是烦闷,他看起来跟舞蹈这种需要静心才能精进的艺术毫无关系。
“刚才不是很能转移矛盾吗?你的能耐去哪了!”
“那你的能耐呢?跟普通人叫嚣?”
格里安很气愤,他闻到了舞男身上的血腥味。
那满身的血迹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的酒客。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熟练地左刀右枪进攻着,口中痛斥“二十三”的恶行。
“一个杀魔鬼的组织,需要以普通人的血暖身吗!”
手中匕首一挥,同时一道火光射出,左右进攻下,舞男节节后退,纵使舞男再能扭曲,也无法躲开这样的进攻。
又是一声枪响,舞男被击中的左肩无助得耷拉下来。
还没感受到疼痛,匕首也插入舞男的腹腔,进进出出,如遇暴风骤雨,无法抵挡。
这看似压倒性的制裁,让格里安产生了莫大的困惑。
异能呢?
舞男的异能呢?
为何舞男在这跟自己玩起了体能战。
这时,局势变得更为混乱,其余的“二十三”成员纷纷归来。
所有人朝黑牙方向奔去,气势汹汹。
“克劳迪娅!后面!”
“还有空关心你的金主呢?屁股漏风的东西!”
打起架来,舞男说话的声音比之前还要阴腔怪调。
砰砰砰!
枪击声连绵不断,让空气中充满了强烈的能量。
子弹只剩下两发,剩下的必须谨慎使用。
不知为何,多处骨骼受损的舞男行动越发灵敏,动作丝毫没有减慢的趋势,蛇一般扭动起来。
但格里安看得出,舞男很痛,痛得那本就不健康的肤色此刻更是煞白。
舞男忍着身上的剧痛,拔出腰间的长剑,犹如矫龙出海,全身舞动起来,斩出的每一刀都令人惊叹,猝不及防。
比之前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格里安一边躲避舞男的攻击,一边又要躲避摇摇欲坠的墙体。
他有预感,这个地方再过一会儿就会完全坍塌,将所有人压倒在地底。
舞男那闪电般的攻速让他无法及时开枪,不到十秒的功夫,便已被推到燃烧熊熊烈火的角落中。
他重重撞在墙上,嘴角肿起,血液溢出。
忽然,他觉得一阵眩晕。
恶心感从胸口上涌,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模糊,像被轻纱笼罩。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克劳迪娅冲突众人的围捕朝自己袭来。
“别管我!我能应付!”
他强撑着起身,不希望自己给克劳迪娅拖后腿。
“别管我!我能搞定舞男!”
克劳迪娅好似根本没听到格里安的话,挥舞着那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巨型血红铁锤,朝格里安方向砸来。
舞男见状,想要躲避。
他深知自己抵挡不了那一锤。
可巨锤近在咫尺那一刻,舞男察觉到,那一锤不是朝着自己砸来的。
“雅各布!再见了!”
血红之锤砸落之时,格里安听到克劳迪娅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