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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轻描淡写的恨
    行人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着凉感冒。

    但妮卡火气十足,给格里安买衣服时即便想到应该买一件外套,也仅是买了薄大衣。

    这令格里安出门没多远,就被风吹得打哆嗦。

    坐在窗口时,他还没觉得有多冷,可一旦走在街上,路过风口,风吹得他想直接跑回家。

    也不是不行,他住的地方距离妮卡这儿很近。

    前后街的关系。

    “睡觉果然会侵蚀人的思维。”

    格里安是个赏金猎人,一个在下城区颇有名气的新星。

    一天中他会拿出五分之一的时间用于睡眠。一旦睡久了,他认为身上的零件会加速老化,变得迟钝。所以哪怕很清闲,他也会出门找点事做,拓展人脉,逛书店,约会,让自己忙碌起来。

    否则会像现在这样,睡了三天,别说大脑这种精密复杂的器官,连眼球都不灵活了。

    他捏着鼻梁,试图将一团浆糊的大脑捏回原状。

    明明向下看了好几眼,他却才意识到这儿是熟悉的墙花南三街。

    这条街的正式名称其实不是墙花南三街。多年来,大家都以墙花为标准,在其名称后辅以南北,对街道进行命名,习惯后,原本的名字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你是说,你看见墙花是如何消失的了?”

    两栋楼间的狭长巷子里,几个小男孩凑在一起,时不时用石头砸向路过的流浪汉,突然跳出来吓路人一跳,像个小型帮派般胡作非为。

    “我说话你还不相信吗!我说看见就看见了!”

    被质疑的小孩吱哇乱叫,撸起袖子就准备揍人,被身后的同伴拦腰抱住才善罢甘休。

    格里安停下脚步,对他们口中的事很好奇。

    他虽不相信真有人能从现场活下来,也不相信处于幻想年纪的小孩,但人嘛,哪怕希望一次次破灭,只要还活着,总是会从各种独辟蹊径之地,乐此不疲地挖掘希望,寻求光明。

    “我才不信呢,”其中一个男孩不屑哼哼,“你要是真看见了,就说说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你就别跟我们玩了!”

    六七岁左右的孩子最容易被扇动,稍微扇点儿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将一切展露,获得短暂的崇拜。

    “是科隆警察厅那帮人干的!”

    之前想打人的男孩迫不及待说道:

    “我看见他们拿着武器,对着墙花就是一顿乱轰,老壮观了!而且我还听我爸说,是科隆警察厅的厅长想让老板给他当情人,被拒绝了,恼羞成怒就调遣了军队,绑架走了墙花的老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警察怎么还能调遣军队了?

    颇有种传话时是“村长买牛”,传到村尾就成了“村长跟山羊生孩子”的荒谬感。

    “得了吧,我明明看见警察带走了很多人,”一个孩子不服,“照你那么说,男女老少都是情人啊?那警察厅厅长不得累死。要我说老板阿姨肯定是死了!”

    “就是就是!你跟你爸都是骗子!”其余人唯恐天下不乱,肆意起哄。

    “你们再说一遍!我爸可是工厂组长!墙花的老板就是被带走了!带走了!!!!”

    “略略略,骗子骗子。”

    格里安怀疑,再过一会儿,他们准会扭打成一团,最后被各自的父母拖回家再挨顿揍。

    但听到孩子们的话,他不禁思考起来一件事。

    克劳迪娅究竟是死了,还是被带走了。

    从感性上讲,格里安当然希望克劳迪娅只是被抓走了,现在正躺在某个地方,琢磨出逃的方法。但从理性上讲,若为了抓走克劳迪娅,为何要将墙花夷为平地呢?

    因此格里安更倾向于克劳迪娅已经死了。

    此刻,那帮助了他很多的女人正埋葬在地下,与美酒、老朋友们的骨灰盒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沉睡着,构成独特的墓地群。

    其实挺好的,这世界上能埋在心爱之物旁的人并不多。

    作为从墙花开始的赏金猎人,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他确实希望是在墙花,而不是别的陌生之地。

    “放心,我会杀光他们的。”

    这誓言被格里安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在对姑娘说“我爱你”。

    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曾经的ICPO警察,他早就过了会为了某人的死,痛哭流涕且失魂落魄的阶段。

    他的仇恨就像慢性毒药般无色无味。让人看上去他根本没有在为某人的离去而痛苦。正如现在,他还能哼着歌谣,欣赏晴空,唾弃把天空弄得一团糟的大烟囱,没事人般漫步。

    任何誓言都需要匹配的能力,作为普通人,格里安深知自身的弱小,面对洪流的无力感,就算想做什么,难度也不易于蚂蚁绊象。

    普通人和重塑者的差距好比渔船和货轮。

    再强大的水手也无法驾驶渔船击溃货轮,哪怕驾驭货轮的是条狗,但只要它轻轻转动操纵杆,碾死渔船仅是时间问题。

    “‘舞男’终究只是个例啊。”

    格里安感叹着,颠了颠金条,计算起魔鬼改造与魔鬼器官的价格。

    靠着赏金任务攒下的钱,刚好够一台手术的费用,而魔鬼器官,刚好可以用手上的黄金购买。

    没准还能讲讲价。

    “上楼拿推荐信吧!”

    打着哈欠,格里安走进楼梯间,没了风吹,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大脑终于转动起来。

    边走着,他边复盘最近的事。但谜团太多,漏洞太大,一时间,他竟不知从何想起。

    索性,他按照时间顺序,从走私黄金开始思考。

    走私黄金是科隆警察厅发布的任务,由此推断,走私黄金指向科隆大教堂,而佐默家族与科隆大教堂关系密切……

    嗯?

    这不刚好就是二十三”袭击墙花、佐默家族寻找格里安·佐默这两件事的双方吗?

    隶属于科隆大教堂的超凡组织。

    经常出枢机主教的佐默家族。

    克劳迪娅也确确实实接了调查黄金的委托!

    我怎么才想到这一层。

    难道说,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最后的指向都是走私黄金?

    或者说用黄金掩盖的事物。

    是妮卡口中,那个被黄金包围的魔鬼?

    绕来绕去,又回到黄金了啊……

    格里安站在一楼半的平台上,侧身给搬东西的邻居让路。越是深思,他越确信那想法。

    “看来我得去一趟科隆警察厅。”他轻声嘀咕。

    只要科隆警察厅还需要我,需要我在跨年夜时以一名落魄贵族的身份参加佐默家族的宴会,这将是向“黑牙”波特·金,乃至下达清剿墙花命令之人复仇最保险的道路。

    踏上二层,正当格里安准备掏钥匙回家时,他瞧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那二人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一站一蹲,很明显是在等人。

    是“二十三”的人吗?

    见他们根本没注意楼梯口的自己,格里安立刻下楼,准备去看看窗户下有没有人,如果没人,他要从窗户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