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站在大殿上俯视着台下的单雄信,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而他所问出来的话语却如同利剑一般,直插所有人的心头。
万世一系!
这就是正统。
继承天命承袭了九州华夏正统的乃是宇文化及,而宇文化及禅让的乃是李世民,既然如此,李世民才是真正的正统,那位远在南方的李渊、所谓的大唐皇帝,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有正统么?
空口白牙就想要套取华夏九州正统,套取皇帝的位置?
谁给他们的勇气?
哪里来的勇气?
一部分脑子腐朽如同木头一样的老臣子们也都反应了过来,他们自然是可以用“道德感”来逼迫皇帝,让皇帝承认大唐皇帝的地位以及自己身为大唐皇帝儿子的身份。
但.然后呢?
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做?
那个破旧的大唐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他们现在这么的逼迫这一位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从前他们也并非是不知道,只是那一层薄薄的雾霭如同“迷雾”一般笼罩了他们的脑子,让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切,而如今.
他们明白,自己该如何做、能如何做了。
单雄信早已经和李世民商量好了演戏,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回去了,李渊那个老小子让他来就没准备让他活着回去。
而和李世民达成“契约”之后,他所能做的.就更多了。
这般想着,单雄信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那笑容转瞬即逝,而后继续与李世民演戏。
“我主上乃大唐皇帝!”
他傲然的看着李世民:“他到底是谁,难道您不比我更加清楚么?他是您的父亲!如今的大唐太子正是您的兄长!”
“怎么?”
“天下闻名的天策公难道要以下犯上,以儿子的身份打老子,让历史狠狠的记你一笔吗?”
“难道您想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恶臭的骂名么?比如杀父杀兄?”
单雄信的表演十分生动,他说话的语气以及说出来的话让在场的众多大臣们都有些咬牙切齿——但这却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孝这个字在华夏九州大地上所占据的分量实在是太大了。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李世民却是不慌不忙。
大殿中此时响起一道嗤笑的声音,而后一道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响了起来,整座大殿在这声音的衬托下都显得古朴盎然。
“哦?”
“父不慈,子如何孝?”
“老夫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先贤的道理教授一个人要愚孝!老夫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将自己的儿子驱逐出家门,断绝关系后,还要凭借着这个儿子的势而狐假虎威的人!”
“简直是跳梁小丑!”
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人们下意识的关注到了他所说的内容,并且为他所说的内容而感到惊叹。
这人怎么这么敢说?
难道就不怕得罪那一位么?
而当那个苍老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愣,继而都是松了口气。
若是这位的话
那还真的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别说是说一些这样的话了,即便是这位当场给那位一耳光,那位也得忍着!
来人正是陈湛!
当代镇国王、陈氏家主、那位唐国公的老师,当朝最大的权贵,天下之间最大世家的家主,天下第一权臣,哪怕是辞官归隐多年,也依旧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甚至没有之一!
皇帝都无法超越这一位!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如斯!
陈湛的身旁,陈煜站在那里,双手搀扶着陈湛,以给陈湛借力。
两人缓慢的走向了大殿,大殿外的阳光照到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显得这大殿更为尊贵了——当然了,最尊贵的自然是那缓慢走过来的两个人。
陈湛!陈煜!
陈湛走到大殿中央的过程中,不断的有大臣弯腰行礼,表示自己的尊重。
其中一部大部分都是陈氏的门生。
这些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拉帮结派搞党争,斗个你死我活,但实际上他们都是陈氏的门生,不搞那些东西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给了他们“信心”,让他们不必搞这些东西罢了。
如摩西分海一般,陈湛前行之路,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低头。
陈湛走到了单雄信的身边,打量着单雄信:“这么多年了,我顾念着师生情谊,并未曾将他从师门中驱逐出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着是老夫对他还有些许的惦记吧。”
他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
“陛下,老臣有本奏。”
陈湛没有再理会这单雄信,反而是看着那高台上的李世民,声音轻飘飘的,但却十分坚定。
他要在这个时候发动对“李渊”的致命一击。
斩断李渊和他的“法理”之情!
如今的李渊为何能够占据南方,甚至堂而皇之的要求李世民臣服于他?
就是因为李渊自认为是陈氏的弟子!
陈氏或许有不是皇帝的弟子,但当皇帝成了陈氏的弟子之后,这位皇帝的地位一定能够坐的十分稳固!
这是一个悖论,但却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悖论!
“老臣请陛下、请诸位同僚见证。”
“于今日,将李渊逐出师门!”
“此后,李渊不再是臣的弟子!”
陈湛站在那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回到了那个当时以为最寻常不过的午后,阳光落在大地上,照耀着一切。李渊和他一起躺在躺椅上,看着远处奔波的一切。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多好啊。
那个时候的杨坚刚刚篡权谋位占据了天下,建立了大隋;那个时候的李渊虽然有些许偏心,但却依旧是一个温和的君子,是一个优秀的父亲,是一个.好弟子。
那个时候的李世民尚且只有五六岁,整日玩闹,十分活泼,脸上还沾染着些许不知道哪里来的泥土。
而这样的一切.此时全都消失了。
陈湛轻声的说着“理由”,或者说,并不是“说”,而是“念诵”,这是一篇早已经写好了的讨贼檄文,讨的便是李渊!
一字一句如同锋利的刀剑,全都斩向得意洋洋,自以为自己能够胜利的李渊!
你有士卒如血,我有文才如刀!
陈氏这尊庞大的怪物,再一次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要将这天下吞入腹中!
他此次所面对的敌手格外的“有趣”和“弱小”,弱小到了旁人甚至不理解为何陈氏会如此大动干戈!
不只是此时的大殿上。
天下间,就在陈湛在这大殿中念诵“讨李渊檄文”的时候,天下间不断的有文人墨客书写讨伐李渊的文章,只是刹那之间,这些文章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奔涌而出,将一切全都抹杀!
无数的人口口相传,所有的百姓都在传播。
一时之间,隐藏在这和平国度下的那尊史前怪兽咆哮了。
当陈湛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站在那里,轻轻的抬起头,看着台上的李世民:“老臣说完了。”
他笑着回头,看向周围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之前喊着闹着要李世民讲究所谓的“父子之礼”的所谓老臣们。
“你们谁不服?”
“老夫脾气好,可以听一听你们的理由。”
话是这般说,但在场的不少人都抬起头,看向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谁敢对他说什么?谁能对他说什么?
不过这世上从不缺少不怕死的人。
还真的有人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愤慨,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李渊乃是李世民的父亲,天下无不是父母,即便是李渊从前做错了什么事情,如今李渊已经低下头认错了——他们认为李渊封赏李世民为秦王,为天策上将,便是对他认错了。
作为父亲的都已经认错道歉了,作为儿子的不麻溜的原谅还想干什么?
陈湛合着眼眸,慢悠悠的听这些老朽说完自己的理由,等到所有人都慢慢的闭嘴了之后,才睁开眼睛:“都说完了?”
那些老东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开口。
他们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但他们不明白这危险来自哪里,毕竟他们是老臣,李世民总不能杀了他们吧?陈湛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此时他身上并没有功名啊,他凭什么杀了他们?有什么权利杀了他们?
陈湛摆了摆手:“既然说完了,那便拖出去杀了吧。”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跟着这位壮士一起杀了吧。”
陈湛的声音刚落下,不少士卒瞬间上前一步,而后就要拖着这几个老臣以及单雄信下去,他们也早就听不惯这几个老东西的话了。
“你凭什么杀我!”
其中一位老臣脸上带着狰狞和恐惧,他没有想到陈湛真的敢杀了他!
他咆哮着大喊道:“本官乃是御史!古往今来,未曾听说过有人因为御史的劝谏而杀害御史的!难道陛下要做第一个这样的君王么?”
“还有你!陈湛!”
“休要仗着陈氏家主的身份在这里耀武扬威!你并未有我朝官职!你拿什么身份来杀我?!”
“简直可笑!”
“昏君!佞臣!”
陈湛回过头看了一眼李世民:“陛下,给老臣一个官职?”
“陛下可否舍得?”
李世民此时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听训——小时候陈湛就总是教训他,毕竟他那个时候顽皮,所以他最怕的人其实并不是他的父亲和大哥,而是他的师公。
因为师公下手是真的狠。
“二郎不敢。”
他连忙开口道:“传朕的旨意,加封陈公为“镇国王”、加封太师、太傅之衔,拜陈公为中书令、尚书令,加紫金光禄大夫,并为天下兵马大将军。”
一连串的加封瞬间落到了陈湛的身上,只是短短的几句话的时间,陈湛便从一个前朝的“镇国王”变成了今朝最有权势的人。
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意见。
陈湛回过头:“现在老夫有资格杀你了?”
他打了个哈欠:“行了,将人带下去杀了吧,老夫也乏了,没心情与他争执这些。”
士卒瞬间领命,将这骂骂咧咧的几个老东西从大殿上拉了下去,而后整个大殿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陈湛笑着说道:“为何如此安静?”
“老夫来之前,你们在说什么?此时继续讨论吧,不必顾忌老夫。”
李世民顺水推舟:“陈公,朕与诸爱卿正在商议建国以及定都的事宜。”
他笑了笑,像是一个讨好长辈的晚辈一样。
“朕的意思是,定国号为“唐”,朕的祖上乃是“唐国公”,此国号也是当初大虞的陛下加封的,并非是那李渊所有,所以朕依旧是想要用这唐为国号。”
“但是这些大臣们却迂腐,说这世上怎么能够有两个唐,所以还在讨论之中。”
陈湛坐在那里没有睁眼,方才陈湛到了之后没多久,李世民就让内侍去搬椅子了,他哪里敢让这位站着啊!
“这有什么讨论的?”
“陛下才是正统,想要以唐为国号,便以唐为国号了。”
“李渊不过是一个大盗而已,日后称呼他为逆贼或者伪唐、南唐都可以。”
“你祖上便是唐国公,以唐为国号很正常。”
李世民望向在场的众人,眉眼中有很明显的“询问”,所有大臣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位都发话了,谁还敢说什么?
老老实实的同意就是了。
反正这位自己都不在意,他们操那个心做什么?
李世民继续笑眯眯的说道:“此外便是定都的事情了。”
“朕以为都城定在长安十分适宜,毕竟当年的大汉都城便是在长安,之后后来又迁徙到了洛阳而已。”
“长安距离西域等地也近,可以想办法将那一片莫大的西域土地弄到咱们九州的领土中。”
这一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洛阳的“权贵”太多了,而且都是老权贵。
李世民需要一个新的首都,需要一些全新的“势力”来冲淡这些老旧势力的“浓度”。
“陈公,您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