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落比较早,一位步履沉稳的男子行走在芴州的街道上,他的背上依偎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姑娘。
两人身影交错,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望向这对璧人。
他们或窃窃私语,猜测两人的身份;或投来羡慕的目光,感叹现在的公子小姐越来越大胆了。
「悦姐,你太张扬了。明天一定会成为所有人谈论的对象。」
「这不挺好吗?我一个女主血包抢了女主风头。麻雀精,你说,她会不会主动来找我麻烦?」
蓝麻雀不明白。
它以为宋悦笙糊涂了,犹豫一会儿,解释道,「悦姐,你只是成为他们口中的笑话,哪里抢了女主风头?而且,为什么要抢女主风头啊!」
「黑红也是红。」
宋悦笙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现在是笑料,未来却不一定。
她离开芴州四个多月,这里人来人往,免不了被人遗忘四个月前的君府闹剧。
只有走到众人面前,当她破坏宋知颜的机缘的时候,才能降低芴州人站边宋知颜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宋知颜的野生光环就无法发挥作用。
麻雀精蠢,问题又多。
她懒得解释。
而洛川,在把宋悦笙背到两仪客栈后,撂下一句“本尊以你的名义,给一个会法术的道士下了战帖,戌正三刻去最高的山决斗”,便又化成一缕绯烟飘走了。
宋悦笙想暗示洛川杀不死君钰都没来得及说。
不过,洛川找人杀她是一件坏事。
另一件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在半个时辰后得到了解答。
宋悦笙从屋内各种奇物上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宋知颜和一众被她带来的侍卫,指腹轻点着桌面。
难怪洛川换了身衣服,敢情是把账记在了宋知颜的名号之下。
这么多东西,外加桌上各种铺子的票据,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
他可真会消费。
但,认了主的伞灵怎么可能分不清她和宋知颜。
账房先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的神情中流露出明显的焦躁,语气也带着几分凌厉:“考虑得如何?笙小姐,这里共计五十万两七千五百四十二钱,你打算如何赔偿?银子还是到宋府为婢,一直干到死?”
宋知颜莞尔一笑,大度道:“笙妹妹,若是你愿意,不妨随我去宋府,做我的贴身侍女。我那里并不需你操持粗活,只需陪伴在我身边,偶尔为我研磨、斟茶即可。”
“小姐!”房先生急忙打断,他眉头紧锁,显然对宋知颜的提议极为不满,“笙小姐欠我们那么多银子,怎么还能让她做你的贴身侍女!”
“我与笙妹妹一见如故,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宋知颜朝账房先生摆了摆手,真诚地看着宋悦笙。
如果不是她眼里的不耐烦,宋悦笙真想去宋府瞧瞧。
她把玩着由青霭伞幻化的竹叶簪,唇边扬着一抹笑:“说了那么多,宋小姐,我一不欠你银子,二这些东西不是我买的,我为何要赔你银子,去宋府为婢?”
宋知颜脸上浮现起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朝宋悦笙笑笑。
“买物的人虽不是笙妹妹,但与笙妹妹有着紧密的关系。笙妹妹不是说那位红衣公子是妹妹的仆人?仆人消费,笙妹妹这个做主人的不应该负责吗?”
宋悦笙轻轻摩挲着下巴,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我没拿洛川的卖身契,所以,按照律法,他不是我仆人,也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既然他欠你们宋府银子,那就找他去。”
洛川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他自己去解决。
她不会帮他。
账房先生的脸上掠过一抹茫然。
他只是听小姐说宋悦笙打着府上的名义花费大量银子,便跟着来讨债了,不知道事情始末。
但刚才听小姐的话,原来花银子的另有其人。
既然小姐,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来找宋悦笙要账?
宋知颜嘲讽地笑着:“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笙妹妹,一个半时辰前在君府说的话该不会忘了吧?你亲口说那位红衣公子是你仆人。”
“他是给我暖床的仆人,有什么问题吗?”宋悦笙闻言,眸光一凛,直视着宋知颜,丝毫不显退缩。
“你——你——”
宋知颜明显被气到了。
她指着宋悦笙,大声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羞耻!为了不想还钱,竟然编造男子为你暖床的谎言!”
宋悦笙耸了耸肩,神情淡然:“行,就按照你说的,我欠宋府银子。但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这些物品不是你故意拿来为难我的?”
“我为难你?””宋知颜气得脑袋晕乎乎的。
宋悦笙肯定地点了点头:“宋小姐,我回来芴州时,偶然听闻了几番闲言碎语。他们说你心悦君府的少爷,我虽与君少爷只是匆匆数面之缘,但与小蝴蝶关系颇好。”
她的语气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片刻后,宋悦笙的眉眼弯弯,狡黠地笑着:“宋小姐,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担心,所以为难我也在情理之中……”
宋知颜想到刚刚宋悦笙怎么调戏君钰,他什么都没说,不禁眸中怒火中烧。
她攥着拳头,话里满是轻蔑:“我担心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宋悦笙,你也不看看你身份,区区一只三……”
“三什么?”宋悦笙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她。
“本姑娘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你还不上,我们就衙门见。钟叔,我们走!”
宋知颜已读乱回,气势汹汹地让下人带着所有东西离开了。
宋悦笙把簪子又幻化成折扇,走出房门,站在二楼的栏杆上,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在这件事情上,有理的是宋知颜。
但她不抓着“洛川打着宋府的名号乱买东西”这一点,偏把问题的中心转到了女子的争风吃醋上。
有理自然也会被人当作无理。
对簿公堂也没事。
实在不行把洛川推出去。
反正是他惹出来的麻烦事。
而且若想把他关进青霭伞,必须在可看见的范围内施法。
所以若是斩首,她用青霭伞把他从法场劫出来,让他待在伞里便是。
不过……
宋悦笙拳了拳手。
不揍洛川一顿,不解气啊。
天边最后一道霞光落下之际,君府墨香斋内,一个身着青衫的姑娘躺在会客屋的屋顶,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轻轻晃着折扇。
蓝麻雀担心宋悦笙又犯病找上男主调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星海里的大屏幕。
为什么不开口问?
废话,当然是因为宋悦笙已读不听啊。
她假装听不到,蓝麻雀自然不想唠叨,白费口舌。
它该主意这么盯着宋悦笙,是因为它发现现在有了46的任务值。
远离男女主四个多月,任务值增长了26。
所以,蓝麻雀又有了底气,势必要盯紧宋悦笙,让她远离一切男主。
宋悦笙朝远处望了望,他到底还来不来!
发现仇人立即斩杀的道理不知道吗?
拖得越久,变故越多。
他难道还想挑个黄道吉日?
宋悦笙长叹一口气。
按理说,无论剑灵去多远,只要主人一召唤,都会立刻现身在眼前。
但洛川这个伞灵是个例外。
不仅自主意识极强,还无法被她召唤。
“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笙小姐的本事更厉害了,君府的暗卫一个都没惊动。”
随着踩到青瓦的声音响起,一道带着讽刺的声音也随着传来。
“或许是君府的暗卫疏于防范了呢。”宋悦笙站起来,扫了君钰一眼,便装作普通武者跳了下去。
房顶聊天,目标太明显,容易引起君府里其他人的注意。
君钰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也回到了地面。
他朝她笑着,语气算不上多好:“有什么事值得笙小姐舍得放下卧榻之人,夜闯君府?”
“忘了把橘小胖带回去。”
宋悦笙说完意识到他话里的怪异之处,她凑到他面前,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你呢?你这般在意我与旁人共枕而眠,吃醋了?”
星海里,蓝麻雀“唉哟”一声掉凳了。
它不顾上飞起来,连忙制止,「悦姐,别,千万别。」
「他是男主,你就是个替身炮灰。悦姐,咱要认清身份。」
「退一步来说,谁也不知道你把男主那啥了之后,会不会被总部发现,要你小命。」
「还有啊悦……」
话还没说完,星海顿时陷入了黑暗。
蓝麻雀瞬间嚎啕大哭。
又白费了!
君钰被吻的瞬间是懵的。
明明刚才还好好说话,她却突然吻他。
他想推开宋悦笙,可女孩儿的唇很软,是真实的,不是午夜梦回的幻觉。
只愣了一瞬,君钰便扣着宋悦笙的脑袋,加重了这个吻。
说是吻,不如说是君钰单方面的发泄。
他撕咬着她的舌头,尝到血也不松。
他气她刚见面就吻他,欲对他做不轨之事,又在药池揍他咬他。
气她把他平静的心搅乱,却不打招呼一走了之,午夜梦回又频繁找他。
更气她回来却和其他男人异常亲密。
君钰的余光瞥见她眼睛弯弯,这种仿佛被宋悦笙掌控一切的感觉很让他不喜欢,就像她知道他会这般对她。
是因为别人也如此?
思及此处,君钰一把推开了她。
“公子怎么不继续了?”宋悦笙舔了舔唇,血染红了唇,淡淡的笑着。
从进入这个世界,她就一直在执行任务,还没好好休假呢。
今天就当是休假了。
君钰掐着手心,一双眸子带着怒火:“宋悦笙,别对我用你蛊惑其他男人的招数!我不上套,也不可能上套!”
“没有啊。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宋悦笙轻轻摇头,一脸无辜,“既然你不愿,那我走了。”
她不做强迫人的事。
看来等会儿要去秦楼楚馆休假一天喽。
就在宋悦笙转身离开的瞬间,她落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君钰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威胁:“不准走!宋悦笙,你敢走,我杀了你。”
……
“小公子,夜色如此撩人,怎还有心思想别的?”
月亮爬过窗户,将宋悦笙泛着笑意的脸映得勾人。
她趴在君钰身上,指腹从喉结慢慢往上游移,滑过唇瓣,鼻梁,最终停在他泛红的眼尾。
君钰觉得他一定是被宋悦笙下蛊了。
是了。
蛊。
若不是,他怎么说出留下她的话,此时又怎么会与她做这等亲密的事。
“小公子~”
君钰抓着宋悦笙在他衣服里作乱的手,薄唇微张,带着化不开的情与爱。
“笙笙,你不该扰我。”
一个翻身,他与她位置颠倒。
君钰嫌烦,自他回来后,墨香斋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住。
今夜月色入户,除了他,还有爱与欲交织的欢歌。
宋悦笙是被热醒的,身上也像压了块石头。
她挣扎着睁开眼,对上了君钰心虚的眼睛。
他偏过头,压在她身上的腿也悄然移开,好像是在逃避什么。
“笙、笙笙,你怎么没多睡会儿?”君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自然,试图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尴尬。
“问你。”
宋悦笙一边说,一边推开腰间那双不安分的手。
太热了。
“我……笙笙,你睡,我保证不动。”君钰说着朝旁边挪了挪,与宋悦笙隔了一段距离。
宋悦笙摁了摁眉心。
把她吵醒,自己又无事地睡觉。
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侧过身,欺身而上,摸着他的唇瓣:“在宣武山修行的道长不应该斩断红尘么,怎么君小公子这么沉迷情爱啊~”
君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红。
他又瞥见宋悦笙肩颈上若隐若现的吻痕,心中更是羞愤难当,慌忙扭过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笙笙……”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不自然的抗拒与羞涩,“你……你别这样,天快亮了,被人发现,对你名声不好。”
“晚了。”
……
以宋悦笙开始,两个人又折腾了很久才停下。
“笙笙,你爹娘葬在何处?”君钰从背后抱着她,唇瓣在她纤细的颈项间轻轻摩挲。
他从前以男欢女爱为耻,可当他碰上了,却是怎么也不肯放手。
他想吻她,想听她在卧榻上哭,想将她融于自己的骨血,想时时与她做世间最欢愉之事。
“为什么问这个?”
宋悦笙已经对君钰麻木了。
吻而已,他爱怎么滴就怎么滴,又不会少块肉。
君钰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去祭拜他们,然后才能娶你为妻啊。”
宋悦笙愣住了。
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虽然有法术,但本质还是古代。
君钰又从小去宣武山学法术,没怎么接触女子。
昨晚的事在本世界的人看来与定终身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不想。
“君钰,我不会嫁给你。”
身后的人停止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儿,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宋悦笙坐起来,声音极近平静:“因为我不爱你。”
君钰抓着她的手腕,急切地说道:“但笙笙,你明明与我……”
宋悦笙打断他:“男女之事又不是因为爱才会发生关系。君钰,你杀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与你只是露水姻缘。”
说着,她趁着君钰发愣的时候,象征性地捡起地上的衣物披在身上。
「麻雀精,我突然发现我好渣啊,睡了人还不想负责。」
「不不不,悦姐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
蓝麻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话。
都把男主睡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它错了。
简直是大错特错!
如果它没看错人,就不会绑定宋悦笙。
如果不绑定宋悦笙,她就不会和男主滚了床单。
呜呜呜呜……
它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宋悦笙疑惑地皱眉。
麻雀精回答得这么急,吃错药了?
她摇摇头,然后绕过屏风,用灵力换了件新的衣裙,便用青霭伞回到了两仪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