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看他们都过来,怕他们听不懂,不由讲解得更细致了一些。讲完分辨性别的办法,她又捡起一颗牙齿和两根长骨,给他们讲解了判断年龄的方法。
判断年龄最准确的方法是通过耻骨联合。
但耻骨联合更多时候,是需要法医从没有完全**的尸体身上取下来,清除多余人体组织后,再经过水煮,将组织彻底除清干净,才能用来判断。
因而虽然眼前有成堆的白骨,陈韶还是选择了隐瞒。
永远不要考验人性。
众人听完,包括李天流和傅九在内,在挖骨之时,都不约而同地根据她教导的方法,判断起了挖出来的骨头性别或是年纪。
早前悲悯难过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不少。
但……
随着判断出来的年龄都集中在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之间后,气氛又渐渐变得沉闷。
众人依旧在判断性别,也依旧在判断年龄,只是没有人再像刚才那样‘显摆"。
直到羽林卫带着草席回来。
“这边只有任家和文家的别院,主人家平常都不住在这边,只有一个管事和几个打扫的婆子在看守。”羽林卫搬着草席进到园中,“早上我们去要草席的时候,迫于我们的身份,他们虽然说回去问一问,但那脸色真难看。刚才我们去拿草席,他们就变了,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还说这一百五十卷先用着,后面要是不够,尽管去找他们拿。”
“这一个园子就挖出来最少七八十具白骨,这样的园子还有七个,一百五十卷哪里够!”陈韶命令,“现在就去找他们拿,再拿三五百卷回来。他们两家要是不愿意给,你们就多走几步,再去别家问一问,看看谁家愿意给。”
上午他们脸色难看,那是她将尸体停放到冰窖,恶心到了他们。下午他们笑得跟花儿一样,那是他们想要争夺官方药铺的经营权。
他们是士族豪绅不假,但也只能蜗居一地。想要往上爬,想要门楣更加光大,那就必须结交权贵。可权贵是那么好结交的吗?尤其还是京中的权贵。
所以,她抛出了官方药铺经营权这个诱饵。
她不怕他们不争。
他们在对付她的事上团结一致,可不代表着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竞争。
只要有竞争,那么对付他们的主动权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只拿出一百五十卷草席,就是想让她拿官方药铺的经营权去换取差额,他们两家想把这个经营权的竞争控制在他们彼此之间,同时也是遏制她的行动。
显然,他们在洪源郡称王称霸太久,已经忘记了,草席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可能威胁得了别人,还威胁不了她!
他们不是想要官方药铺经营权吗?行,她现在不仅不给他们经营权,还要他们上赶着将草席送过来,同时还要将这八个园子里的恶行昭告出去!
羽林卫将草席全部搬进园中后,便依令去了。
挖白骨的那二十一,则瞬间议论开来。
还有六个这样的园子,那是多少人?
陈韶没有制止他们的议论,在傅九挖出最后一棵花丛后,她才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你带他们到碧桃园至多再挖一个时辰,就送他们去聚贤楼吃饭,今晚就让他们歇在聚贤楼,明日一早,你再带他们过来。”
李天流没有跟着去碧桃园,在傅九带着人走后,他便过来,也有样学样地拼起了骨架。
陈韶在指点了他几个拼骨的诀窍后,又才跟徐光单独讲解起了用耻骨联合判断年纪的方法。听到遇到不是白骨的尸体,要将人剖开取出耻骨联合,再放到锅里煮,直到将骨头上的肉全部煮化,李天流看她的目光,已经不似在看一个人。
徐光则听得双眼放光。
“以前解剖过尸体吗?”讲完,陈韶故意瞥两眼李天流骨盆的位置,惊得他跳起来躲到一边后,才问徐光。
“没有。”徐光摇一摇头,无限向往又无限遗憾地说道,“只剖过猪、狗等畜类的尸体。”
“不着急,以后有机会再教你。”陈韶道,“趁着现在白骨化的尸体多,你赶紧积累经验。只有对人体足够了解,才能更准确地判断出死者死亡的原因,也才更能快更准确地抓到凶手。”
徐光应好。
一日下来,徐光勉强拼了四副骨架,陈韶拼了十一副,李天流拼了一副。
晚上回到太守府。
陈韶看一眼身上染着的泥尘,先回屋去洗了洗,又换了身衣裳后,这才去了东厢房。受伤的女子下午就醒了,刚刚吃过蝉衣喂的药,正要再睡。看到陈韶过来,又听蝉衣唤她公子,立刻就要撑手起来。
蝉衣一把按住她,“有什么话,躺着说就是。”
受伤的女子硬说没事,还是要起来。
陈韶看她眉目坚毅,不是轻易肯服软的人,便示意蝉衣扶她起来,又帮着拿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身后。
受伤的女子就着坐姿,给陈韶揖了一个万福礼。
看出陈韶的惊讶,蝉衣道:“她是汉源县知县全立安的孙女,叫全书玉。”
全书玉纠正,“是他的庶孙女。”
陈韶倒过一杯白茶递她,示意她慢慢说。
全书玉又揖一个礼后,缓缓说道:“我是全立安的庶三孙女,原本虽不得他和父亲的看重,但也没有短过吃穿。转折发生在五年前。五年前,文四公子到汉源县狩猎,夜里歇在县衙,全立安为巴结他,便让我们几个孙辈无论男女都出席作陪。就是在那次酒席上,文四公子指名要我。当天夜里,不顾姨娘的苦苦哀求,全立安便将我送到了文四公子的屋里,随后我就跟着文四公子来了郡城。”
蝉衣插话:“全立安和她的父亲都拿着姨娘的性命要挟她。”
全书玉不以为然道:“即便他们不拿姨娘的性命要挟,我也不会反抗。我这样的出身,亲事原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文四公子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都是极出挑的那一类。即便嫁他为妾,对我而言也已经是个最好的选择,但我没有想到……”
全书玉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蝉衣都以为她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她才开口道:“他没有带我回文家,而是将我带到了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