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定裕抿着有些干裂的唇,沉默了半晌,眼底一片忧思。
“事情发生得突然,为师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一早,还有无数的病人等着我们呢。”
杨锦帆也明白,这件事并不是单凭谁的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她乖巧地点点头,瞥了一眼顾定裕发干的嘴唇,朝顾定裕露出甜甜一笑,从小包包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顾定裕。
“师父,这个您拿着。鄂州天气渐热,瓶子里有十颗我新炼制的丹药,每晚睡前就着茶水服一粒便行。咱们身为郎中,身体才是本钱,我们若垮了,那百姓可就更难了。”
顾定裕本想拒绝,杨锦帆这番话说完,他还是接下了,看着杨锦帆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爱。
“难为你费心了,为师到底是大人,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大风大浪总还是见过的,这点小苦不算什么。倒是你,豆点大的孩子,这么艰苦的环境下,还时时惦记着你师父,辛苦你了。”
杨锦帆淡然一笑:“师父,我不辛苦的。您和师姐多保重,我先回去了,师父早点休息。”
她虽然看着小,前前后后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师父哪里知晓,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她都是个快奔四的人了。
更何况她脑海里还住着一个位神仙大佬,左右不会看着她就这么嘎了的。
顾定裕温和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回去吧。”
杨锦帆足尖轻点,消失在夜空中。
顾定裕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直到又一阵清凉的风拂过脸颊,才收起思绪,回了房。
杨锦帆回到住所,房门一关,确定周围无人,意识一动,便进了空间。
空间里,弥七宝横躺在秋千上,姚映映站在一旁为她打扇。
似乎早就感应到杨锦帆的到来,弥七宝恰到适宜地睁开眼睛,抬眸看向她。
一如既往,眼含悲悯。
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问:“这次,又有什么问题需要本君为你解答?”
杨锦帆秀眉紧皱,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弥七宝朝她招了招手:“来,坐到本君身边来。”
她起身坐好,让出一半的空位,示意杨锦帆坐到她旁边,再让姚映映为杨锦帆打扇。
姚映映颔首,低眉顺眼地来到杨锦帆身旁,轻柔地打起扇。
丝丝凉风袭来,驱赶了夏季难捱的暑气,其实空间里的温度一直都保持不变,不过是她本身的感觉有差异。
“说说吧。”
仙音缭绕,总是能很快抚平凡人烦躁的内心。
杨锦帆这才开口道:“七宝宝,这场凡间浩劫能不能,让我来替他们受?”
瘟疫刚兴起时,她亲眼目睹了夏汭城内外百姓的惨况,哭声震天,哀鸿遍野,想治病的人找不到门路,只能等死。
亲人染病的,自己帮不上忙,寻不到医,亲眼目睹病人离世,最后连自己也不幸染病,生命枯竭。
一家人要么最后只留下了老人,要么只留下了尚未有生存之力的小孩子,他们最终要面临的,只有等死。
妇人失去了孩子,孩子失去了父母,老人失去了子女,青壮年们因为救不了父母孩子而悲苦,瘟疫之下,人人难以明哲保身。
物资供应和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病的病死,饿的饿死,悲的悲死……
人间多苦,他们何其无辜。
若是天灾,还情有可原,可这是人为,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要让无辜的百姓来当牺牲品!
天地可诛!
弥七宝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所以呢,你想替别人背因果,是吗?”
杨锦帆抬眸,对上弥七宝似笑非笑的眼眸,坚定地点点头。
“如果可以,我愿意。”
那种既看不得人间疾苦,又无能为力的感受实在是太痛苦了。
窒息、心痛、感同身受、无处呐喊、无法包罗万象,是生比死还难的煎熬。
“凭什么?你觉得,你,凭什么?”
弥七宝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问的口气里却带着嘲讽和微微愠怒。
杨锦帆哑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平心而论,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因得上天垂怜,才得以再活一回。
她,哪有资格替别人背因果?
她一个普通人,哪来的体面替全天下的人背因果?
思及此,杨锦帆无力地垂下头,自嘲的笑。
“我记得神君与我说过的话,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怜悯他们,心疼他们,你没错。本君身为缔结世间的造物主之一,难道本君不怜悯自己的孩子们吗?”
杨锦帆错愕,抬起头,迷蒙地看向弥七宝。
“何为因果?有其因才有其果,本君之前便说过,他们有各自的命运,不仅只是你眼前看到的那些苦难。既然他们过得苦,你身为本君的奴仆,亦是替本君勘察人间的使者,不应该总想着替他们受苦,你更应该做的,是教他们如何自保,如何通过自己走出苦难。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记住,你只是你自己,成为不了任何人。”
说罢,弥七宝消失在秋千上,姚映映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看杨锦帆,一会儿看看弥七宝消失的地方。
杨锦帆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姚映映:“映映,你知晓这世间的疾苦吗?”
姚映映回之以单纯一笑:“郎中,映映虽不知郎中的苦恼,但却知晓神君想让郎中放宽心,一人之力始终单薄了些。走着,看着。”
走着,看着……
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走着,看着?
她思考不通。
“行了,你去陪神君吧,我去泡个澡。”
姚映映礼貌地行了一礼:“郎中且便。”
杨锦帆在瀑布下泡了很久,思绪不通,便在水下将自己憋到出不了气,再浮出水面,如此反复。
奈何空间里的灵泉水十分养人,不会也不可能让她出半点意外,只会让她身心更加清爽。
穿戴整齐出了空间,杨锦帆躺在榻上,没盖被子,就这样躺下了。
卯时未到,她便起身下床,简单洗漱了一番,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