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璘只用一只手托着他,然丝毫不耽误手下麻利。
他手忙脚乱挣脱,站在快到胸口的水里,突然间冷静下来。
倒不如说,刚才那瞬间的海水凉意,已经让张秋池清醒。
他闭气沉入水中,两条腿拢到一起去,片刻睁开眼,面前的开璘已经用尾巴立在水里头等他了。
太久没这种被压着制裁的情况,遇见此情此景,比棋逢对手还要叫人流连忘返。
尤其开璘全程像招猫逗狗般漫不经心,所有手段在他看来,好似都同小兽撒娇无异。
张秋池也总算明白,开璘如此性格如何来的了。
再冒出水面,瞧见背靠朦胧月光的开璘,张秋池“久违”的又品出次开璘身上的神性光辉。
月魄如练,静静被开璘承迎,亦或是月色在讨好他般,宛若一袭银色霓裳轻裹其身。
久久不言的开璘寂然伫立,宛若与皎月合为一体,更显皎洁神圣。
眼神如霄汉中最为璀璨星宿,熠熠生辉,如静谧雄浑的无声隐形涌流,令人不觉惊艳。
那双眼睛就这样凝视着他,好像能将他全盘解读,算无遗漏。
张秋池就这么不知不觉间,被开璘带回他常常休憩那片绿藻地。
再次回神,他已经手覆上柔软藻类。
那些软绵绵的小东西纵使被压迫,却也调皮的勾着人手心儿痒。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在水下也会如开璘这般,继续散发璀璨光芒。
并非单一色,而是辞藻语言无法企及的并不复杂却绚丽色彩。
明明应该只是单独的红或荧光。
刚好洒落肩胛骨的银丝被水流带动飘逸,不时轻巧摆动的尾像银河星子闪烁,似乎觉得自己得到视线过少,勾着人去瞧它。
张秋池唇微启,低声有些郁郁道:“刚才你是好意,我不该不领情。”
“抱歉。”
开璘好似毫不在意,“不是好意。”
张秋池眸光闪烁,诧然道:“啊?那是什么?”
“休息时间,不想再陪你玩。”
张秋池一噎,旋即尾巴一甩,平躺下去转身一气呵成,不再瞧开璘。
亏他以为开璘是好心,觉得上头无益于切磋,才会如此行事!
结果竟是这般缘故!?
虽说他存了试试开璘现下深浅的心思,但后头可是打起万分认真行事!
见他真生了气,不似作假,开璘才愿意好言:“你我差距过大,如此行事只会让你累死过去。”
张秋池更是气结。
果然,不会说话的鱼,说了人话也这么不中听。
就正常说一句切磋什么的点到为止不行吗?
但这样的诚恳,难免比较起来让他有些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
听惯了蜜糖里头淬刀子的话,这种直白的反而有不同观感。
就像回到佣兵团友人们身边,那种直来直去的热烈环境。
张秋池想了会儿,觉得自己大抵在贵族里头混久了,也学出矫情毛病来。
但,总要结束的……
这么想着,张秋池闭上眼睛,在水波中听着那些传到耳中窸窣,不知不觉渐渐落入无梦的温暖中……
一切像是又恢复到了何君问他们没被支走时的模样,只多了一项跟开璘舞“情意绵绵”剑活动。
张秋池又去何君问藏宝库搜刮不少不起眼却坚固的“破石头”。
见他拿的都是藏品中的下等马,何君问也没多说些什么,只当小出些血讨好一下张秋池。
他的贼心可是没死过。
但凡有机会,何君问都得“骚扰”下张秋池。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
来了这儿一个来月,张秋池不知是因为日子拖的太长,还是气温教人心生烦躁的缘故,每每见到何君问贱嗖嗖的,就想动手。
他也这么做了。
其余三人自是不管,只管瞧个热闹。
何君问在遣人送过一次信,带了口信回来之后便不再帮忙。
张秋池知道这是拿通信来讨价还价,好叫自己松口。
都知道何君问算盘,他当然不会没事儿提起来,自己往刀尖儿上撞,徒惹不快。
带着命澜和御宸泡在池子里,张秋池沉下水,将那些坚固却黯淡的宝石镶嵌在池底。
随时日累积,张秋池渐渐将它们组合起来,离得远远观瞧,拼接起来模样乍看像肖像画。
却又因为错落扭曲,似乎是张秋池这作画者不愿它们好好排列的放置地点,凑近些看有些诡异。
看过了魔法阵那几本孤本,张秋池又翻到何君问收藏的魔药学。
何君问在岸上品茶小憩,张秋池趴在岸边。
张秋池手中书接近尾声,没过多会儿,他便将消化完这本上册,用魔力送到何君问摆到这儿的小桌上,替换下册,准备继续征程。
张秋池身后是仰面朝天,不时用手臂和长尾拨水的命澜和御宸。
他们好像只要泡到水里,就能彻底安静下来似的。
真的很像餮足小鱼。
张秋池方才沉浸在书中,并未察觉什么。
但这会儿他感觉到,同开璘冥冥中联系惹眼不少。
他取书动作稍缓,又将下册送回桌上。
何君问扫了眼他动作反复,“怎么了?”
“没事。”
张秋池仰首向天,望向苍穹蔚蓝。
曦光透过眦睫,于那双幽邃的睡凤眼上勾勒出一道迷离轮廓,使其虽算不得大却愈发显得深邃难测。
皓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那双绛色的瞳眸相映成趣,宛若一幅绮丽丹青。
他启唇轻吐,声如寒涧涓涓泠泉:“此等苍穹,令人神怡心旷。”
张秋池还是头一次在几人面前流露出此等清泠独特韵味,好似深林幽谷中的清溪,洗涤人心。
或许终焉悄然而至,让他心轻,身也飘吧。
张秋池笑容在阳光中愈发璀璨,如同晨曦初绽,既温暖又夺目。
他静默,仿佛万物也皆为他而静默,唯有他清越笑声与皙然容颜在空气中流转。
开璘破水而出之际,映入眼帘的正是此刻的张秋池。
原本命澜与御宸在他到来之时,皆会自觉上岸与何君问聚首。
此刻,他们却是稍许迟滞,才摇曳着尾鳍游向岸边。
何君问手中杯把紧握了许久,直至命澜与御宸的身影掠过,遮挡瞬间视线,他才惊觉自己有些许失态。
开璘亦在此隙间穿梭而近,他轻启手拨弄下张秋池腹鳍,语调不觉柔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