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随之游走,猥琐而贪婪。
郑坎丝毫不担心派出去的人,截杀几个渔民罢了,要是这都干不好那他们就死了算了。
只是几名渔民横死,又是一场大案,他需要再打点一次刑狱官,才能将其做成悬案。两江府的刑狱官是出了名的贪,很不好打发,所以郑坎才想去请黄元成出手。
谁知黄元成居然不肯帮忙。
装什么清高?
来日一定要请在神都的叔叔运作一下,将他这镇守将军撤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郑坎走之前将银两留在镇守将军府就是在留钩子,等到需要的时候,这千两白银就可以作为捅死黄元成的一把刀。
“一群刁民。”郑坎忿忿地念叨一句。
说来说去,当时那渔家女从了自己不就好了?
要说她也未必比自己府上这些歌舞姬美貌多少,只是他家里细糠吃多了,想要找找不同的刺激罢了。
谁知她那么刚烈,直接就往水里跳,水性还那么差,那么快就淹死了。
这才搞出后面那么多事情。
他在两江府横行惯了,此时不悔恨自己不该强迫别人,反而恨别人不从自己。至于杀那一群渔民,他也只算计着后续料理需要多少钱,丝毫不在意那几条性命。
几个平民百姓,死了便死了嘛。
他也不差钱,这些年替海东侯在两江府打理生意,他的身家就像他的身材一样,早已肥得流油。
海东侯姜镐早年间为西北大战筹集军饷、输送钱粮,后来在东洲开拓皇室生意,可谓劳苦功高。近年来就在龙渊城安心享乐,把自家的事情都交给子侄辈料理,两江府这个漕运中枢是他很看重的一处。
郑坎的父亲早年间追随海东侯,后来为保护侯爷而死,海东侯就将他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名义上是侄子,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和义父子都差不多,所以海东侯才会如此信任他,让郑坎来负责两江府。
在龙渊城可能他还要夹一下尾巴,可在两江府,他有这般又大又硬的靠山,行事历来肆无忌惮。
而且他觉得好日子都是父亲的死换来的,这是他应得的。
就在欣赏歌舞的时候,那边管事从不起眼的角落凑上前来,郑坎立刻心领神会,是派出去的杀手办完事了。
那管事靠近他的肥头大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们还回来了?”郑坎面露不悦,“不是说让他们办完事就拿钱走人吗?”
“那杀手说有要事向公子禀报。”管事说道。
“哼。”郑坎不大高兴地站起身,随管事向偏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摆手,“我去去就来,你们接着奏乐……”
来到偏厅,就看到那杀手头头依旧黑衣蒙面,可他身后那七八名杀手却只剩下两人。
“出意外了?”郑坎问道。
杀手头目看向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同时重重地点点头:“嗯,太意外了!”
郑坎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杀手头目身后的一名蒙面人开口道:“你奸淫良家不成,反倒将其害死,又勾结府官、刑狱想要将此案压下。村民们不依,想要上神都告状,你居然想直接派人截杀。郑坎,伱做这些事就从不畏惧天理吗?”
“你有病吧?”郑坎反口就骂,朝杀手头目问道,“你这哪找的手下,这么有正义感,做什么杀手?”
“刚刚认识的……”杀手头目讪笑了下。
“嗯?”郑坎转过头,意识到了不对。
然后就看到对面的黑衣人飞起一脚,这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踢中了他的两腿中央部位。
在郑坎这上下脂肪近乎可以形成无死角防御的肥硕身躯上,仅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弱点,而这里无疑是弱点中最弱的一处。
咔嚓。
空气中响起清脆的蛋壳破裂声,紧接着郑坎的庞大躯体凌空飞起,倒着飞出十丈有余,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轰嘭!
整座偏厅都随之一颤。
在墙上拍出一个宽阔的油印之后,郑坎才又轰然坠地。
“公子!”厅外的护卫哪里料想得到这一幕,见此情景纷纷冲上前来护住,可脚步刚刚迈开就又停下。
因为有千百道剑光轰然撞破房顶,哗啦啦倾泻下来,每一名护卫都被数十道剑芒环绕,顷刻间陷入剑牢之内,不敢再动。
那两名伪装的杀手,正是梁岳与伍小七,而闻一凡就在外围策应。
此刻拿下郑坎,他们也就都不装了。
府内自然也有修为高些的供奉,见势不对立刻赶来,可是在屋顶见到了衣袂凌风的闻一凡,她手拈剑诀,遥遥一指,古剑清秋便化作万千光影。
“玄门弟子?”那名供奉立刻迟疑了下,身形止住,暂且观望。
他一名炼气士在这府中做事,纯是图财,若为此招惹了正统的玄门弟子,可就没必要了。
郑坎躺在地上,双手捂着小郑坎,身子不住地抽搐,眼泪不自禁地流下来,“你们是什么人?敢私闯我郑家宅邸,伤我……要害,简直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梁岳一步步走过来,“你欺男霸女、杀人放火,可谓无恶不作,你都无所畏惧,还说别人大胆?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
“我……我叔叔是海东侯,我是为他做事的,你们不知道吗?”郑坎勉强起身,咬牙道:“你居然敢打我……”
嘭。
梁岳的回应是又一脚踢在了他下腹丹田,将他一身劲气踢散。这样郑坎这庞大身躯就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只能颓然倒地。
“啊……”郑坎喘着粗气,嗓子里发出哑然的声音,“我一边说你还一边打……”
“海东侯很了不起吗?”梁岳举起一面令牌。
郑坎看了,顿时哑口无言。
上面写着“诛邪司”三个大字。
海东侯的确了不起,他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官职,但是在皇族宗室之中德高望重,是能直接跟皇帝说得上话的人物,在朝中人脉也极广。因为当年的合作,与诸多文臣武将关系都不错。
朝中敢不给他面子的人,不多。
可诛邪司恰好是其中之一。
诛邪衙门的人谁的面子也不给。
伍小七走过来,说道:“咱们还有别的事情,诛邪司的身份不好处置他,送到官府去又容易暴露……”
听着他的话,郑坎连连点头,“不如就把我放了吧……”
这时,闻一凡的声音飘过来,“那不如直接杀了?”
“诶?”郑坎一个激灵。
“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派人将他扭送回神都,送到刑部衙门去。”梁岳早就想好了处理他的办法,“相信左相大人是知道该如何利用他的。”
“不要……”郑坎躺在地上,凄惨地叫道:“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们离开,我可以给你们钱!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那些被你欺压的人向你求饶的时候,你也会放过他们吗?”梁岳忽尔反问一句。
啪!
不等郑坎回答,他反手一记手刀,直接将他砍晕过去。
不杀他,是想要从他身上审出更多东西。
他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一件。
而且,从他身上说不定能挖出两江府官场上下、甚至是龙渊城那位海东侯的料,远比让他直接死更有价值。
可以说,只要落在梁辅国手里,这头郑坎就浑身是宝。
那杀手头目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蹭到了窗边,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郑坎身上,他寻了个时机,转身翻出窗扇,就要逃之夭夭。
可没等他逃出三步,就有一道如电般的剑芒倏忽间洞穿了其身躯。
“啊……”
这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杀手头目,死的时候同样双眼圆睁,不肯瞑目。
……
郑家的事情料理得很快,把郑坎带出来,交给诛邪衙门的人运回去,他们又重新来到了将军府外。
“府内的妖物阴气很重,可能来自玄冥海。水妖修为没大成时,必须定期回到水中休养。它平时极可能是化成人形隐藏在府中,夜里再去湖水中浸泡。”闻一凡对妖物的了解更多,便对两人讲述道。
上古年间的人妖分流,一共划分出四大妖地。
分别是莽苍山、玄冥海、白虎城与君炎岛。
其中玄冥海位于北地以北,是海族水妖的聚集处,与九州人族的交集最少。
毕竟其它几座妖地,起码是在陆地上。
正因如此,中州一座城池的镇守将军府中,出现来自玄冥海的妖物,是很诡异的一件事。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妖物显形?”梁岳问道。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妖物一旦化形,收敛起妖气,那很难发现其与人族的区别。如果它不主动做一些会泄露妖气的事情,那肉眼与神识是万难分辨的。
龙渊城外就四方都悬着照妖镜,保证没有妖物能进入城门。可照妖镜那般法器极为珍稀,世间所存不多。
闻一凡取出一捆银针,说道:“我这里有一盒显妖针,可以分辨妖物。”
“如何分辨?”梁岳仔细看了几眼。
“将此针刺入人身,若是人族,会直接晕倒,即使是修行者也会感到中毒眩晕。可若是妖族,那不会受任何影响。”闻一凡道。
“咦?”梁岳纳闷道:“这东西听起来怎么好像是针对人族的?”
闻一凡道:“其实就是一种针对人族的迷药,妖气天生便能解此毒,所以妖物完全不怕。丹鼎派的前辈发现了这种特性之后,将它应用到了此处。”
“先辈们的智慧真是无尽的呀。”梁岳慨叹道。
这个显妖针,听起来是没有照妖镜那么好用,毕竟你不可能路过每个人都上去给一针。可如果有了确定的目标,那还是很好发挥作用的。
他将针包收起,笑道:“那我明日就去将军府中试一试,看看妖物隐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