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br>“亡者过路，阴人勿扰。”</br>夕阳下，王道玄伸手一甩，纸钱纷飞。</br>在他后方，田家众人身穿丧服，手持哭丧棒，举着祭幡，在唢呐锣鼓丧乐中，走走停停。</br>每到拐角处，必焚香撒钱，并且用火纸折叠出个“王”字，用石块压在地上。</br>而在他的后方的灵柩上，则坐着一名小孩，脸上涂粉抹脂，梳着朝天辫，东张西望，毫不畏惧。</br>神州各地，葬礼习俗亦有不同。</br>有些地方将棺柩称之为“龙”，用来抬的木架和木杠，就叫“龙杠”，出殡时移动，就会影响家中风水，因此有“压龙”习俗。</br>“压龙”的仪式，各个地方都有不同。</br>这个是田员外老家那边的习俗，小孩坐在灵柩上，除此之外，两侧木杠上还要坐着妇女。</br>当然，无论小孩和妇女，都是专门吃白事饭，来来回回早已习惯，根本不怕什么忌讳。</br>王道玄更是无所谓。</br>他帮人主持红白喜事，各种习俗都见过，全凭主家喜好，只要不触犯某些禁忌，冲了邪，撞了殃便行。</br>之所以要专门请他，还是因为这尸体。</br>无头之尸、横死之人、还阳老鬼、玄门修士，这四样沾了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出问题，更何况四样都占。</br>虽说破六韩拔陵已魂飞魄散，但留下的尸体会不会作祟，王道玄也没把握，干脆柳枝火葬，只留下骨灰，又办法事清除灾殃之气，才算放心。</br>这边习俗，丧事只要避开大中午，无论早晚都行，因此出门时便已是黄昏。</br>而且有些低调，只有田家众人参与。</br>毕竟下葬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br>一番忙碌后，回到汉阳，已是深更半夜。</br>田家的劫难既然已经消除，就无需再挤在鄂州会馆内，全部返回了汉阳城田家大宅。</br>田家大宅修的气派，大小院子众多，如今三家人都住了进来，也丝毫不显拥挤。</br>李衍一行人，也跟着住了进来。</br>毕竟商会那边人多眼杂，总是有些不便。</br>回来后，自然少不了一场白事宴。</br>田员外请了武昌城内最好的厨子，简单办了几桌，也没请外人，主要是答谢帮忙的李衍几人。</br>“李少侠，请。”</br>田员外经历一场大劫，差点家破人亡，如今三兄弟重归于好，冷清的田家再次变得热闹，也算是苦尽甘来。</br>他也不废话，接连敬酒，已经有些醉意。</br>“喝。”</br>李衍也不废话，跟着干杯。</br>他知道，这田员外只想大醉一场。</br>而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田家小辈们都在偷偷打量角落，那里吕三和武巴单独占了一桌。</br>主要还是怕武巴突然发狂。</br>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武巴大吃大喝，一个人清空了整桌宴席，肚子简直是无底洞。</br>田家自然不差这点，大鱼大肉不停的上，直到武巴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傻笑，这才停了下来，和吕三嘀嘀咕咕，用上方语交流。</br>没一会儿，田员外便喝的不省人事，酒宴结束了，众人也纷纷散去。</br>最大的一间院子，让给李衍一行人。</br>回到院子里，武巴就钻到了吕三房间里，直接滚在角落睡了起来，呼噜打的如同老熊。</br>别说李衍还对其有所防备，武巴同样如此。</br>毕竟是从荒山野岭而来，所见一切都超乎他理解，仍然充满警惕，只信任吕三。</br>以他体型，床都睡不下，而且有些不习惯，总是胡乱一滚睡在地上。</br>这一下，却又让小白狐颇为不满，一阵龇牙，三蹦两跳到了房顶，对着月亮叩拜。</br>至于鼠大鼠二，却很坦然。</br>它们跟野人一个德性，吃饱睡好就懒得动。</br>沙里飞看的直摇头，却也没说什么，跟李衍几人回到房间，点起蜡烛，商讨下一步计划。</br>“田家的事算是了了。”</br>李衍喝了口茶，揉着眉头道：“眼下鄂州还有些动荡，卖掉那水晶卵，得了十万两，再加上田家的报酬，上山建楼的钱也绰绰有余。”</br>“郧阳那边正在打仗，兵灾无情，咱们最好别凑热闹，武昌这边也暂时安稳，干脆就休整一段时间。”</br>“我这段时间，夜晚需要前往乱葬岗修炼，争取入秋时达到建楼要求，到时咱们上武当山。”</br>“到时西南之战，估计就有了结果，建楼后就出发入蜀，去丰都看看武瞿说的那组织。”</br>“如此也好。”</br>沙里飞点头道：“王府的人昨日又来催促，说五月十五过后，就让吕三兄弟帮他们与鼍师交流，到时我跟着去。”</br>“还有，新式火器也需要练习，平日里有机会，咱们就到城外山中练练…”</br>几人一番商议，算是定下了计划。</br>……</br>次日，便是五月十五。</br>龙舟大赛虽已过去，但武昌这边的事还未结束，需要一场法事，彻底稳定风水局。</br>长江沿岸，寺庙、道观，尤其是供奉水神的庙宇，都要将神像抬出，做法事巡游。</br>从城中到岸边，沿途百姓夹道相送，手持香火供奉，甚至会跟着前行。</br>这叫“抬菩萨”，有些地方也叫“游神”。</br>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杨泗将军。</br>虽然龙舟大赛出了事，但在朝廷安抚下，也并未造成太大恐慌，沿江各地，依旧有庙会举行。</br>热闹了一整天后，法事才算结束。</br>虽说按照鄂州这边习俗，一直到五月二十五“末端阳”，这场盛会才算结束，但龙舟大赛结束，抬完了菩萨，街上已经没那么热闹。</br>就连各地的江湖艺人戏班子，也都纷纷离开。</br>鄂州这边端阳节结束，但神州其他地方，同样有各种盛会，他们要迅速离开前去赶场。</br>这才是真正的江湖生活。</br>匆匆忙忙，漂泊四方，只为挣些糊口银子…</br>…………</br>咚咚咚！</br>五月十六一大早，田家大宅外就有人敲门。</br>却是几名身着铠甲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还有两人背着火枪，杀气腾腾。</br>为首之人沉声道：“本官武昌卫所百户刘腾，前来请吕三先生。”</br>田家仆人早已得到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带着众人进入正堂，奉上茶水。</br>很快，李衍众人就纷纷出来。</br>看着他们一大帮人，百户刘腾明显有些诧异，“诸位都要去？”</br>沙里飞嘿嘿道：“这位军爷，我们从来是共进退，再说吕三兄弟也不喜和外人说话。”</br>“也好。”</br>百户刘腾没有多说什么。</br>他得到的命令是全力配合，只要能与鼍龙沟通默契，这帮人也就没了作用。</br>众人来到鹦鹉洲码头，这里已停靠了一艘巨大战舰，军旗招展，一门门火炮整齐排列。</br>看上去就气势惊人。</br>“九江哨船？”</br>沙里飞看到，顿时眼睛一亮。</br>那刘百户面无表情点头道：“我们得到消息，妖人试图破坏长江粮草水运，因此今后会加强水上巡逻。”</br>说罢，就带众人上了船。</br>李衍等人还是第一次上战船，难免东张西望。</br>尤其是武巴，他身强体壮，被吕三安排，接过团队抗行李的职责，让沙里飞极为满意。</br>这野人从山中来，眼见这可怕的大家伙，明显有些畏惧，紧紧跟在吕三后面。</br>朝廷军方，显然对这件事也很上心，李衍等人刚上船，便有四人迎了上来。</br>走在前方的，赫然是田员外女婿，武昌卫所千户刘义仲。</br>他和李衍等人早已熟悉，微笑介绍道：“李少侠，我为你介绍一下。”</br>“这位是武昌水军副将韩鹏韩大人，这位是武昌卫所指挥使程轩明程大人，这位是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丘大人…”</br>李衍等人心中一凛，连忙拱手。</br>“见过诸位大人。”</br>眼前这些，是武昌朝廷军中所有大员。</br>没想到动静竟然这么大。</br>“诸位不必多礼。”</br>卫所指挥使程轩官职最大，出言开口道：“此事是王爷亲自下令，我等自然会尽心。”</br>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则是满脸微笑道：“本官听闻此事，也想来凑个热闹。”</br>说实话，众人之中，他的兴趣反而最大。</br>指挥使程轩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诸位，我们从哪里开始？”</br>沙里飞早和吕三沟通过，闻言抱拳笑道：“诸位大人莫急，这里人多眼杂，咱们找个僻静的水道，免得惊动了百姓。”</br>“哦？”</br>听到动静不小，程轩也来了兴趣，开口道：“江夏那边水道宽广，不知可行？”</br>“不行。”</br>沙里飞直接摇头道：“长江水域之中，还有几位水中大妖，那是他们势力范围，鼍师不想招惹是非，他的地盘，只在汉江这片区域。”</br>“到了襄阳那边，同样不能靠近。”</br>“还有此事？”</br>指挥使程轩明显吃了一惊，“无论汉江，还是长江水道，我等往来，并未发现有大妖作祟。”</br>沙里飞一愣，看向吕三。</br>这种事，他可真不懂。</br>吕三闷声回道：“那些大妖都开辟有水府，他们精的很，不会和朝廷发生冲突，甚至会避免被玄门正教发现。”</br>“即便作祟，也是些小妖鬼。但鼍师若侵入他们地盘，必会引起争斗。”</br>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听到，眼睛顿时一亮，“不知可否让鼍师代为沟通，帮朝廷截断西南叛军水运？”</br>吕三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能问问。”</br>“好！”</br>指挥使程轩当即下令，“转道，从汉江走，命令沿途军队，暂时封锁河道！”</br>“是，大人！”</br>一声令下，当即有鹰隼腾空而起。</br>巨大的船帆哗啦啦迎风招展，九江哨船缓缓离开码头，向着汉江而去。</br>战船前行，气势自然不凡。</br>不仅又快又稳，沿途商船也纷纷躲避。</br>进入汉江没多久，便发现江道受阻，却是水军已得到命令，将水道封锁，禁止商船前行。</br>水军一出，什么江湖帮派都得靠边。</br>很快，庞大的战船便来到一处宽阔水域，周围一艘商船都没有，显得十分僻静。</br>吕三也不废话，就在甲板之上摆开祭坛，跳动傩舞，口中念诵古老咒文。</br>呼~</br>阴风呼啸，江上渐渐浓雾弥漫。</br>几名军中首领全都瞪大了眼睛。</br>只见江上浓雾中，鼍师庞大的身影破水而出，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鼍龙，有大有小，越聚越多。</br>很快，便占据了整个江面。</br>“这么多？”</br>指挥使程轩吃了一惊。</br>吕三扭头道：“这片水域的鼍龙，都是鼍师徒子徒孙，它们也是表达诚意，一旦和朝廷达成协议，至少在这片水域，河道会一片平静。”</br>说罢，便说起了上方语，与鼍师交流。</br>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br>而吕三的面色，则突然变得凝重。</br>“出了什么事？”</br>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察觉不对，连忙询问。</br>吕三立刻转身沉声道：“确实出了事。”</br>“鼍师提到一个情报，有修士向江中投毒，弄死了她的好几个徒孙，她前去报复，差点中了埋伏。”</br>“有其他地方来的鼍龙传信，襄阳那边的妖王楠木大王，还有长江上水中老鬼，最近都有些异动，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要袭击运粮船。”</br>指挥使程轩眼睛一瞪，“这些妖物哪来的胆子？”</br>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则沉声道：“我都尉司密探收到消息，武昌计划失败后，天圣教妖人仍会袭击粮船，原来是要借妖物之力。”</br>就在这时，鼍师缓缓游弋而来。</br>看着其巨大身躯，船上士兵顿时一阵紧张，还有人忍不住架起了船弩。</br>“都别乱动！”</br>指挥使程轩见状一声训斥。</br>却见鼍师忽然张开獠牙大嘴，喷出一股水流。</br>哗啦啦！</br>一枚水牛号角混着水流，滚落在甲板上。</br>此物年头不小，上面还有阴煞之气缭绕，明显是一种法器。</br>吕三将其捡起，递给了指挥使程轩。</br>“吹动此号角，鼍师便会现身相见，他不擅人言，却能听得懂，将军今后直接交流便是。”</br>“还有，鼍师说，要想对付那些大妖，肯定要玄门正教出手，到时她也愿意相助…”</br>船上众人都是人精，哪会听不出这意思。</br>这鼍师，也是想借朝廷力量，除掉强敌。</br>她要当汉水水神，只有庇护一方，才能得到百姓香火供奉，这些大妖都是麻烦。</br>指挥使程轩微微一笑，接过号角，对着鼍师拱手道：“阁下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回禀王爷。”</br>此事他做不了主，但多半是没问题。</br>达成盟约后，鼍师便转身钻入水中，那些鼍龙也四散消失。</br>李衍看向远处水面，微微摇头。</br>将来长江水道上，恐怕少不了一番争斗。</br>就在这时，吕三又对着他低声道：“还有件事，林夫子要找的‘蟃蜒’，鼍师帮咱们查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