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呼喊,连绵不断。
有悲伤,但更多的则是惊恐。
门外,赵显达和闾山教长老面面相觑。
“破门!”
赵显达一声令下,几名都尉司汉子,立刻拎着粗大原木,同时暗劲发力,直冲而出。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道身影仓朗朗抽刀,三两步加速,一个借力,纵身跃上围墙。
轰!
那些都尉司汉子跳上墙的同时,厚重的黑底镶铜花木门被直接撞开。
这也算是都尉司的战术。
两边同时进攻,可令防守者顾此失彼。
然而,他们发现根本没必要。
杜家势力庞大,豢养家丁护院无数,从蜀王府到蜀中各地衙门,都能说的上话。
杜家之人嚣张跋扈,即便发现被都尉司围困,也依旧相信老祖宗能请来人救场。
所以,组织了一帮人守卫。
原本他们还颇有信心,但听到老祖归天的消息,顿时一个个心乱如麻。
“谁动谁死!”
如狼似虎的都尉司成员一拥而入,直接斩杀反抗的几人,又大声呵斥。
剩下的人心中一慌,纷纷扔掉兵器。
“让开!”
赵显达阔步而行,一把将傻乎乎拦在前面的仆人推开,带人直入后厅。
杜家人也算不少,但老祖一死,就如树倒猢狲散,彻底没了气势,很快被都尉司控制。
闾山教的人,自然也跟了进来。
他们个个面色阴沉,眼中满是杀气,纷纷运转神通,在杜府上下四处乱转。
说实话,他们就是存着来立威的心思。
闾山教大名鼎鼎,但在蜀中这片地方立足,必须要实打实的威风,又不能太过得罪人。
毕竟,峨眉青城才是真正的高山。
鬼教教徒,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这边有问题!”
很快,他们就有了发现。
他们直接闯入一个偏僻宅院,都尉司的人,也闻风而动,紧随其后。
“这里是谁住?”
“回…回官爷,这里是三爷的宅子。”
“他人呢?”
“前阵子出去办事,不知所踪。”
都尉司抓人审问。
而闾山教的术士们,则仔细搜索,终于在宅子假山附近,找到一个暗道。
打开后,里面尸臭扑鼻,全是女子。
仆人们看到后,个个瑟瑟发抖。
杜家三爷嗜好女色,杜家上下都知道。
而且这杜家三爷还有个毛病,被他弄来府中的女子,基本很快就会消失。
后续寻来的女子家人,要么被银子封嘴,要么也莫名奇妙遇到山匪,总之被压了下来。
杜家这些仆人,自然也不敢多问。
“是邪术,被当了炉鼎!”
闾山教的人查验尸体,很快有了结论。
赵显达此时也匆匆进门,见状松了口气。
杜家毕竟在蜀地根基深厚,还与蜀王府的一些官员和王子有联系。
天高皇帝远,他们做事不能留下后患。
有了这证据,杜家算是彻底玩完。
想到这儿,赵显达又开口道:“王长老,这边有些东西,想让您看看。”
他叫的,正是这次闾山教派来的一名长老。
“好,我看看。”
闾山教的人也不废话,跟着赵显达离开。
杜家宅子实在惊人,占据小半个泸州城,虽说逾矩,但却是用了酒窖的名义,将几个区域打通。
众人一路穿行,来到杜家后宅最大的院子。
这里全是徽派建筑,又结合了蜀地风格,粉墙黛瓦,竹林环绕,很是幽静。
众人来到一座大厅内,只见这里聚集了不少衣着华丽的男女,有老有少,都是杜家顶层。
此刻,他们个个噤若惊蝉,披头散发,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大难临头,这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不会比寻常百姓好到哪儿去。
赵显达也懒得理会他们,直接带闾山教的人,来到大堂,看向地面一具尸体。
那是个身着华服的老者。
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瘦骨嶙峋,干枯白发披散,指甲弯曲,皮肤焦黑缩水。
看上去,和个老僵尸差不多。
按照常理看,这种早应该老死,却活到现在,明显不正常,搁到民间,堪称妖怪。
但这杜家老祖,却依旧活到现在。
更古怪的是,对方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离,断口整齐,一股冰冷阴气徘徊不散,且皮肤也有些不同。
“是换头邪术!”
闾山教的长老眉头紧皱,“此术老夫听过,唐时曾盛行,能借命延寿,但隐患颇多,似乎和飞头獠有关,想不到如今再次出现。”
“王长老,这是什么…”
赵显达又扯开了杜家老祖衣衫。
只见其胸腹部位,赫然有一道道伤痕,像是被冻伤,还残留着冰霜,呈锁链状。
“这是被活阴差勾了魂!”
王长老眼皮抽搐,有些无奈道:“这老鬼是阴犯,看来有人早盯上了他,趁着咱们分散注意力,抢了头筹。”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对着那些杜家人,厉喝道:“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冤枉啊!”
杜家人连忙跪地喊冤。
他们都是明面上的人,说实话,到现在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等问清楚后,闾山教长老连忙追问,“都想想,平日里这老鬼亲近谁?”
“还有,现在那个不在?”
“前两日,三叔带着人走了,方才老祖安排了一些人离开,随后便忽然惨叫救命,整个大堂都变得漆黑。等我们进来时,已经成了这样…”
听完杜家人口供,赵显达和王长老相视一看。
“去码头,追!”
“放鹰隼,搜索附近山道!”
一声令下,双方人马顿时大量出动。
然而,当他们追到码头时,看着满江船只往来,只能无奈折返。
泸州码头太过繁华,杜家余孽多半已经逃走,不知去了何方。
就在这时,天空鹰隼翻飞翱翔。
“报!”
都尉司探子立刻来报。
“回禀大人,沱江附近河道有发现!”
“去看看!”
众人连忙上船,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沱江口岸,一处偏僻水道内。
只见一艘破船倒在河中,水上漂满尸体,要么被一刀两段,要么身上破了大洞。
就连船身,也近乎被炸成两截,还有如树杈状的焦黑痕迹。
“好厉害的雷法!”
闾山教王长老查探了一番后,摇头道:“是个高手,不仅是活阴差,还是擅用雷法,武道也惊人,应该是个玄门老前辈。”
“老前辈?”
赵显达若有所思。
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影。
当时在重庆府攻打龙王庙,都尉司虽遮头遮掩,但他却奉命在旁窥视,打听情报…
数十里外,河道上。
泸州向北有两条河道,一是沱江,可前往自贡和内江,相对宽敞。
另一条则是濑溪河,河道狭窄,往东北方而去,可直达大足附近。
一艘快船正逆风而行。
船夫年纪虽大,却是个行家,一边调整船帆,一边开口道:“先生,事办完了?”
站在甲板上的,正是李衍。
他微笑点头道:“没错,大足那边还有点急事,劳烦您快点,船资加倍。”
“好勒!”
船夫闻言,立刻精神大振。
李衍则扭头看向泸州城,眼神冷漠。
他在石龙村,毁了妖神左守全肉身后,便立刻离开,谁知在半道,却遇上了一名杜家子弟。
这人是杜家在内江接应者,因为杜家有变,所以前来石龙村通知,而且是个鬼教教徒。
李衍看到后,顿时吃了一惊。
他以为,左手全魔气被收走后,杜家这些人作为伥鬼,也难逃一死。
却没料到,反倒让他们解了枷锁。
不过想想也是,邪神左守全被镇压在罗酆山,还需要这些人淫祀,得到逃出的力量,自然不会让他们断根。
当年的飞头獠,应该也是这种情况。
发现这点后,他连夜搭快船前往泸州,趁着都尉司和闾山教围攻,施展遁法潜入杜家,将杜家老祖给打入阴司。
这老鬼,确实是个阴犯。
可惜,杜家老祖太精明,知道大势已去,为保留火苗,至少放了两三批人离开。
他打掉两批,但另一批已顺着长江逃走,不知去了何方。
想到这儿,李衍握住了怀中勾牒。
勾牒内,终于又有了一道罡令。
此行前来泸州,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个。
有了此物,便可召唤阴司兵马。
也算是又有了一个底牌…
就在李衍赶往大足时,一艘巨大的货船,也正往鄂州方向行驶。
船舱暗室内,气氛压抑。
烛火幽幽,几个身影皆沉默不语。
“方才得到消息,老祖去了。”
“格老子的,要不咱们回去报仇…”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响起。
“蠢货,拿什么报,那个凶神你惹得起,还是闾山教好招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听说鬼教那些人,在西南帮助杨家…”
“想都别想,杨家也是穷途末路,活不了几日,没了杜家基业,咱们去了只是替死鬼。”
“四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咱们能去哪儿,难不成今后就一直跟老鼠一样缩着?”
“等我想想…这艘船要去哪儿?”
“是川蜀商会的人,被我动了手脚,他们原本要前往金陵,随后去岭南出海下南洋。”
“就去南洋!”
“我看今后神州是没法待了,不如去南洋,拼出一条活路。”
“也对,我听闻那些出海的人回来说,南洋有飞头术,想必就是当年离开中原的那些…”
………
杜家余孽的密谋,李衍自然不清楚。
他乘船北上,昼夜不停,经过两晚一昼航行,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来到了大足附近。
“先生,咱们到了…”
船夫老头刚出来,就发现甲板上人已消失。
唯有两大锭银子放在甲板上。
年轻的船夫看了看周围漆黑河道,不由得心中发毛,忍不住开口道:“三叔,咱…咱们不会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胡说八道什么!”
船老大来到甲板前,捡起银子,瞳孔顿时一缩,沉声道:“这位客人的事,谁都不许说,全给我烂在肚里!”
两名徒弟本来还有些疑惑,但顺着船老大目光望去,顿时咽了口唾沫。
两锭银子下面,木板出现焦黑凹痕,和银子严丝合缝,分明是被人摁了进去…
…………
呼~
狂风呼啸,人影闪烁。
蜀中这场忽如其来的盐粒雪,虽说规模不小,但只是持续了两日,便已停歇。
人多的地方,已经雪融。
但在这荒野之地,地面依旧雪白。
人影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积雪,若从高处望下去,像极了一条雪龙,正沿着荒野野岭穿梭。
李衍几乎将甲马发挥到了极限。
因为罡煞之炁剧烈,甲马甚至开始发烫。
他在内江附近,又收到了一次鹰隼传信。
虽说沙里飞心性大增,但那毕竟是“尸陀林”,他也没修炼过密宗法门,状态是越来越差。
必须尽快举行仪式。
然而,李衍对那“尸陀林”,仍然有些不放心,所以哪怕绕路,也必须先拿到一道罡令,用于应付意外情况。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周围山脉开始高耸。
喳!
夜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鹰啼。
李衍知道,自己已被吕三发现,便跟着天上鹰隼声音,往东南方一座高山而去。
到了半山坡,一道身影也纵跃而来。
正是前来接应的吕三。
“三儿,辛苦你了!”
李衍直接将甲马抽掉,也不多废话,直接给吕三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互相拍了拍后背。
“现在什么情况?”
“又入梦了,喊打喊杀的…”
二人边说边聊,很快来到竹林小舍。
于家父子也没睡觉,守在外面,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这位便是李少侠吧…”
他们虽素未谋面,但却知道李衍大名。
“多谢二位相助。”
李衍也不废话,正色拱手后,便阔步进入草堂内,随即就眉头紧皱。
只见沙里飞躺在竹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狠狠握着拳头,嘴里还不停嘀咕道:
“滚,都滚!”
“看爷爷剁了你们!”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握住沙里飞的手,掐动法诀,施展神通探查。
可惜,沙里飞体内并无异常。
倒是龙女给的玉圭,再次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