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燕吃了三块狍鹿子肉才意犹未尽的去洗手，然后学着李龙拿着搪瓷盆舀了汤去喝。

    李龙的拖拉机在山里是常年备着搪瓷盆，涮涮就能用，这时候没那么多讲究。

    刚才马晓燕吃肉的时候李龙吓了一跳，这也太能吃了，这样下去不怕吃坏肚子吗？

    显然吃不坏。这年头无论男人女人，肚子里油水少，碰到好吃的多吃是正常的。

    没看刘军直接吃了四块肉，看着还有余力。

    李龙就吃了两块，一条腿骨，带髀石的，他把髀石上的肉筋啃干净，留着给李娟李强他们玩。然后又吃了一块脖子肉。

    原本是想吃肋条的，这个比较好吃，只是感觉煮的不是很烂，那就吃脖子上的活肉吧。

    喝完汤，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然后就去木屋，和哈里木他们也说好了，明天继续。

    明天主要是去草场，一个是拍摄打草现场，一个是继续采访。

    马晓燕觉得还有不少素材值得挖掘，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好好想想。

    拖拉机在前，212在后，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木屋这里。

    看着木屋，马晓燕眼睛都亮了。

    哈里木的冬窝子太破旧，反倒符合她的印象里的冬窝子形象。

    李龙的木屋虽然抹了一层泥保湿，但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新盖的。

    再加上棚子、外面晾肉的杆子，以及放在外面还没收起来的案子，这就像武侠里高人隐居的住所嘛。

    太符合了！

    马晓燕就挺激动的，下了212就跑过去，绕着圈子打量着，包括后面那个厕所。

    李龙停好拖拉机，打开两个房间的门。大房间就只能让给马晓燕和叶拉娅，小房间勉强自己和刘军住着。

    大房间好说一些，木炕上本身就有被褥，收拾一下就行了。小房间里的一些东西需要收拾，两个人要打地铺，得从大房间那边抱来被褥铺好。

    好在说是小房间，其实面积有十几平方，除去四周的架子，怎么也够两个人睡了。而且还可以互不干涉。

    他把小房间的被褥铺好后，又给把炉子架了起来，然后烧了水。

    一时半会儿不能睡，等炉火烧旺了，水烧好了，这才压上煤沫子，提醒两个人注意不要煤气中毒，然后和刘军去了小房间。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可聊了，而且都累了，很快就睡了。

    这边马晓燕却睡不着。一来吃的比较多，二来还想着明天采访的事情，不时和叶拉娅商量着。

    叶拉娅很自觉，知道自己只是借调，能不能留在县里工作，还要看马干事说不说好话，能说好话的话，自己就有可能留下来了。

    马晓燕和她商量着明天要采访的主题和问题，她也主动帮忙想着，配合的很好，马晓燕觉得也挺不错。

    因为有炉子，外面的温度降了下来，里面却还是很温暖。马晓燕知道李龙他们那边没有炉子。现在知道自己在山里住一晚上，其实是给人添了不少的麻烦的。

    比如按李龙的想法，今天下午其实是可以用收割机割一面山坡几十亩地的，但因为采访就作罢了。

    李龙义务上山来割草，肯定是想着越快回去越好。眼下多耽误半天，他就晚回去半天，肯定是不乐意的。

    马晓燕也就想着明天尽快采访完，别耽误他们的打草工作。

    她虽然在宣传机关工作，但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官僚习气，没有什么官本位思想。别人给她们方便，她们也会尽量的去替别人考虑一下。

    半夜，外面传来了狼嚎，马晓燕被吓醒了，她裹紧了被子，尽量往里靠。叶拉娅也醒了，看马晓燕这样，安慰她：

    “马干事，没事的。门扣着呢，狼进不来。而且我看到李龙带着枪呢，狼要敢过来，他会开枪的。”

    这边说着，就听到隔壁“砰砰砰”朝狼嚎的方向打了几枪，那狼示威的嚎声立刻就变成了逃跑的尖叫，然后就没了声息。

    原来，山里也不安全啊。

    第二天几个人起的都很早。马晓燕是有心事，加上半夜狼叫。李龙是因为有客人在，他想着怎么说早饭得准备的充分一些。

    早起先去采了一堆蘑菇回来，等马晓燕她们开门，李龙这边已经架起了外面灶台的火，在烧水。

    马晓燕脸一红，女人比男人起得还晚，还得男人做饭，在这个年代，女人自己都会感觉不好意思。

    “早上我捡了些蘑菇。这时候草菇也不多了，黑虎掌菌还能找到一些，不过不大了。呆会儿拿燷的肉炒个蘑菇，再凉拌个蒿本——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差不多能凑一盘。”

    李龙没让马晓燕不好意思，他直接说道：“你们那屋子里有前天我蒸的馒头，你们是喜欢吃熥的还是切片烤的？”

    叶拉娅无所谓，都听马晓燕的。反正她也知道，李龙很尊重哈里木他们，目前这边没野猪肉。

    至于以前和以后有没有，她没想着去管。

    “那炒菜的活我来做了。我喜欢吃烤的，焦香焦香的。”马晓燕直接做了主，“小叶，你帮我看着火。”

    至于刘军，没给他派活。现在的驾驶员还是比较牛的职业，听调不听宣的那种，所以需要干活的时候，基本无视他，反正就算是给他派，也基本上不干。

    马晓燕倒也不完全都扑在工作上，炒蘑菇这道菜她就挺拿手。她去炒蘑菇，李龙就去凉拌蒿本。这玩意儿被一些人奉为野菜之王，要说好吃，反正肯定是比凉拌椒蒿好吃。

    那玩意儿凉拌上，味道不亚于折儿根，喜欢吃的还行，不喜欢吃的想吐。

    蒿本凉拌的比较简单，弄完后他就去烤馒头片。

    刘军看着李龙弄来一堆蘑菇，有些好奇，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山里资源这么丰富。

    大多数平原的人对天山并不了解，哪怕就只是距离几十公里。

    所以刘军在惊讶意外之余，便直接去后面远处放了水，然后在草丛和林子里寻找起来，还真让他找了一些蘑菇。

    拿回来后他就让李龙给看一看，李龙从中挑出一部分说：

    “刘哥，这些不能吃。剩下的可以吃——不能吃的是我把握不准，你要是想留下，那就单独放着，回去找认识的人给看看。”

    刘军从善如流，直接把不能吃的那些扔了。

    他可不想家里人吃了蘑菇中毒。

    三个人一起做饭速度很快，太阳还没升起来，他们已经在外面的案子上吃上了。

    温度还没升起来，外面其实挺凉的，不过都是年轻人，没人在意。再说屋子里的位置也不适合四个人一起吃，不如在外面还畅快一些。

    马晓燕昨天已经体会了大口吃肉，今天炒菜的时候发现李龙的木屋里肉食储备竟然也挺足的。刚才她炒蘑菇的时候少放点肉，李龙竟然让她多放点，说放少了不好吃!

    拜托！自己放的本身就不少了，寻常人家里只能放这一半的量！

    而李龙要求放的量，是寻常人家的四五倍！

    真奢侈！

    这一顿饭吃的很快，吃完后马晓燕叶拉娅又主动去收拾，李龙则把自己的搪瓷盆拿去泉眼那里冲洗。

    马晓燕看到那个泉眼，感叹着：

    “李龙同志，你这个木屋的位置简直太好了！如果这里能拉上电，简直就是山间小别墅啊。”

    李龙笑笑，没说话。

    这也就是有点小资情趣的人才会这么想。住在山里，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除非有辆车能保持想下山就下山，不然大部份人在这里住两晚，恐怕就受不了了。

    像昨天晚上的狼嚎，虽然明知门扣着狼进不来，但大部分女人住在这里依然会害怕。

    收拾好后，李龙从小房间里用新袋子装了三包风干肉，每包大概两三公斤，然后提了出来。

    “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我这里也没啥好东西，风干野山羊肉和狍鹿子肉，你们拿回家吃吧。这个肉是哈萨克风味，小叶应该清楚，我感觉味道不错的。”

    马晓燕象征性的推辞一下便收了起来。

    刘军没客气，叶拉娅是没想到还有自己的，看其他两个人收了，自己也就收了起来。

    三个袋子放进212车里。李龙这边给拖拉机加了水和油，然后开着往哈里木的冬窝子而去。

    那边大家都已经到了，而且饭也已经吃过了，让李龙有些意外的是今天早上哈里木他们还新打了馕，虽然吃过了，但李龙还是忍不住掰了一块吃着。

    马晓燕在李龙的介绍下也尝了尝，感觉好极了。

    接着他们便一起去了要打草的草坡。

    212这时候就不好过去了，刘军干脆就留在了这里。马晓燕和叶拉娅坐在拖拉机上过去。

    原本哈里木他们想着骑马带着马晓燕她们，只是马晓燕有点担心，还是觉得坐拖拉机比较靠谱。

    拖拉机到了要打的草坡这里停下来，马晓燕看着那一面有点陡的山坡问李龙：

    “这拖拉机能上去吗？”

    “可以的。”李龙说道，“你先采访他们，我这边就开始打了。”

    说着调整好拖拉机的位置，然后沿着草坡的边缘割了上去。

    突突突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马晓燕先拍了一张，想了想收起了照相机，她打算等李龙割了两圈之后，再拍几张。那个时候比较有感觉。

    李龙那边在打草，其他牧民没什么事情。往常这时候大家就去其他草坡找木头桩子和石头了，今天因为有县里的干部在，所以都聚在这里，打算听听干部怎么说。

    马晓燕也没推辞，一方面继续采访，一方面让哈里木他们拿着木叉挑草。

    虽然眼下草是青的，不适合挑成堆捆起来。但是拍的照片是黑白的，看不出来。

    有些时候权宜之计也是必要的。

    拍了合适的照片，马晓燕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就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下哈里木和玉山江。

    这两个人和李龙交往的时间最久，所能提供的素材也最多，所以马晓燕觉得还可以从他们身上深挖一下。

    中午的时候，马晓燕拍到了合适的照片，和李龙他们一起回哈里木的冬窝子吃了一顿肉，最后便和李龙等人告别，要回县里去了。

    需要写稿子的素材积累的足够多了，能挖掘的也挖掘的差不多了。虽然有点不想走，但马晓燕知道，必须要走了。

    一来车子批的就是今天到期，二来李龙他们还要干活，不能再影响他们。

    212离开后，塔利哈尔看着汽车的影子发出感叹：

    “这车子看着真漂亮！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车子啊！”

    “这辈子你就骑马吧。”另外一个小伙子笑话他。

    李龙啃着骨头笑着说道：

    “你只要每年都能弄到那天那样的十几只野山羊，或者搞十几只鹿，鹿身上的东西卖了，攒五年的钱，到时能弄一辆二手的汽车。”

    私人桑塔纳一开始就是二十万。但对于这时候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二手汽车并不是不能接受。而从部队淘汰下来的212这样的车其实是非常受欢迎的，普通人还搞不到。

    李龙说的也不是吹牛，再过三五年，到时口子放开，桑塔纳买不起，买个二手的小面包车还是可以的。

    而且便宜。

    1983年，国家确定引进微型汽车生产线，明年天津黄色大发面包车就开始装配生产了，定价两万八。

    当然，据说因为太受欢迎，车贩子直接把车价炒着几乎翻了一倍。

    李龙暂时买不起，不过只是暂时，努一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给塔利哈尔说的也是真的。每年十几头鹿，一头鹿的鹿皮、鹿鞭加上鹿茸或者鹿角，怎么也能整个好几百块钱。十几头就是几千块钱。

    三五年，新车买不起，二手车应该没问题吧。

    在场的其他人都把这个当成了笑话，但塔利哈尔却认了真。

    他给李龙说：

    “真的能行吗？”

    “行啊，你打着鹿了，把鹿角、鹿皮、鹿鞭都弄下来保存好，我到时帮你卖，卖完了把钱存起来，几年后差不多就够了。”李龙也是认真的回答。

    “好！”塔利哈尔因为打着了那一群野山羊，所以这个时候对打猎自信心十足，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

    下午继续打草。

    两天后，所有的草坡里面的木头桩子、石头都被清掉了，十几个牧民合力也把那两片灌木比较多，没办法用收割机打的草场给打掉了，他们便闲了下来，哈里木的意思是在草干了之前，他们去打猎，给李龙多弄些皮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龙想起来自己的大扫把任务，便对哈里木说：

    “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个忙，就是砍杆子。我要弄回去扎大扫把，要扫把的把子。眼下没空搞，你们可以帮我搞，一根五毛钱……”

    “李龙，不要和我们谈钱。”玉山江打断了他的话，“要多少根？我们去搞就是了，你给我们说一下标准，我们肯定搞好。钱的事情不要说，不然我们生气了！”

    好吧，李龙便说了杆子的标准。

    听着李龙的标准，这些牧民们骑着马便奔向了不同的山沟。

    这片山他们有各自熟悉的地方，知道哪里能搞到这样的杆子，对于这们他们也很熟练，砍杆子其实比打猎要容易多了。

    等到李龙下午打完草回到哈里木冬窝子的时候，陆续回来的牧民们马背上已经放着或多或少的一捆捆杆子。

    一头已经削尖，皮已经剥掉，细枝也削干净了，看着都挺好。

    李龙在谢过他们后，把这些杆子一捆捆放到拖拉机的车斗子里，拉向了木屋。

    接下来的几天，李龙在打草，这些牧民便砍杆子。一个人一天几十根是很轻松的事情。等李龙把全部的草坡都打完的时候，木屋那里已经堆了有三千多根杆子。

    牧民们还要砍杆子，李龙阻止了。他觉得这么久了最开始打的草应该干了，他让哈里木他们去捆草。这么多的草，光捆也需要一段时间了。

    眼下的收割机还只是收割用的，不像后世的打草机打完后可以直接捆。

    哈里木他们拗不过李龙，便不再砍杆子，而是去捆草了。

    因为先前已经合力干活习惯了，而且眼下也就哈里木他的草场的草干了，其他的还要一段时间，所以所有的牧民都在哈里木的草场里捆草。

    李龙开着拖拉机到了木屋，装了一车斗子的杆子，拉着往山下而去。

    杆子虽然还不够数，但还有时间。他打算这一次下山把杆子给各家分了之后，接下来带着大哥和父亲上山来砍杆子。

    赚钱的话还是先紧着自己家人赚的好。

    这一次打草，在山上呆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十天，但李龙经历的可不少。

    他并不知道的是，马晓燕回去后，两天时间就把李龙的这次事情再次写了一篇大稿子，经宣传部门的副职和常委看过后，勇敢的投向了自治区的日报。

    马晓燕虽然有点忐忑，但更多的还是自信：她相信这篇稿子，一定能上的！